夜風撩動發梢,顧長衣垂眸時有種冷淡的矜傲疏離感,和他昳麗姣好的面容迥然不同。
沈磡看着他擦血時微微顫抖的手,一時無話。
……
作案結束,沈磡立刻帶顧長衣離開。
他賣了一匹馬,剩下一匹早就拴在城門口。
沈磡急速掠過永州城,卻在靠近城門時,腳步一頓,閃進一條黑漆漆的胡同。
“怎麼了?”顧長衣用氣聲問。
沈磡言簡意赅:“外面有狗。”
仿佛應景般,城門外傳來一聲似狼又似狗的嚎叫。
顧長衣臉色一白,想到了追他蹤迹的那條狗。
沈磡垂眸看了看他吓白的神色,眼裡閃過一抹意味不明。
“走。”
顧長衣點點頭,此時一聲響鑼敲開,一道尖利的聲音響徹上空。
“二小姐!有句話帶給您,不要躲了,否則就将你母親挫骨揚灰!”
“回去成親,既往不咎!”
“二小姐——”
外面的人顯然不知顧長衣在哪裡,隻是狼狗聞到了馬身上有顧長衣的氣息,在此蹲守喊話。
顧長衣瞳孔劇縮,羅風英終究還是明白他的弱點。渣爹竟然如此看重他和侯府的婚事,他逃婚,名聲盡毀,侯府居然也要他?
如果不是為了威脅他,羅風英不會跟死人過不去,這對她和她的兩個女兒的名聲不利。
他以為這樁婚事會作罷的,哪知如此不依不饒。
外面還在喊,顧長衣動了動。
沈磡:“你想出去?”
顧長衣“嗯”了聲,“我不瞞你了,其實我是逃婚出來的。”
“但你可以選擇不回去。”
沈磡跟着顧長衣,他的暗衛則跟着追蹤大隊,此時也潛伏在周圍,哪怕對方再多十倍人,沈磡都能帶着顧長衣全身而退。
城牆上面靜悄悄,守門的侍衛被暗衛點了睡穴。
顧長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沈磡皺了皺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他帶着顧長衣飛上城牆,讓他看看下頭面目猙獰的小人:“跟我走,你知不知道回去要跟一個傻子成親?”
顧長衣不知是在勸他還是勸自己:“别這麼說,傻子多單純。”
沈磡:“……”
沈磡:“不後悔?”
顧長衣:“嗯。”
他在城牆上弄出動靜,很快吸引了下面人的視線,暴露了。
“二小姐!”又是一聲尖利的呼喚,小厮高聲道,“跟我們回去,夫人既往不咎。”
一道稍微和善的聲音蓋過小厮:“侯爺有話,若是二小姐猶豫,有封信要給二小姐。”
說着,他将一封信搭在箭矢上,射上了城樓。
顧長衣撿起信拆開,裡面寥寥數語寫了一位老父親對于兒子婚事的擔憂。
承平侯說,他隻想找一個真心人陪伴沈磡,不需要傳宗接代,不需要晨昏定省,他找來找去,覺得顧長衣的性格很有意思,且高人算過,顧長衣八字命硬,正好不懼沈磡的克妻命數。
然後誇了一通沈磡:他隻是人傻而已,但長得英俊不凡,一副赤子之心。
承平侯說,他願意代表沈磡,和顧長衣簽訂八年之約,如果八年後,顧長衣仍然無法真心待沈磡,那麼雙方和離,各自嫁娶。和離書就附在後面。
八年後,顧長衣還不到二十七,可以說很為顧長衣考慮了。
顧長衣恍然大悟,難怪侯府不退婚,原來是看上了他的八字。
原主已經死過了,他當然命硬。
信的最後,承平侯說當日他把顧長衣從湖中撈出來,原諒他一個愛子心切,挾恩圖報。
顧長衣微微睜大眼睛,救他的人竟然是承平侯!
救命之恩,很難不還。
一封信,讓顧長衣方方面面都沒法再拒絕。
林姨其實說得有幾分道理,成親之後,他尋到時機帶着沈磡分家,另擇他處,除了多照顧一個傻子,沒有什麼區别。
隻要有錢,還不用自己照顧。總歸也隻有八年。
不用生孩子,意思就是沈磡不懂這方面的事,或者潛台詞就是根本不行,唯一的顧慮也沒了。
哦,還有一大心病,沈磡跟沈璠是雙胞胎兄弟,他重症臉盲,可能會鬧笑話。
但是,正常人跟傻子,從神态舉止就能分辨出來,這比臉還好認。
親娘的事未處理完,其實他也不太能心安理得地抛開一切先賺錢。
顧長衣把信折好,看向沈磡:“謝謝你。”
沈磡察覺到他态度的變化:“信裡寫了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想開了。”
顧長衣上前一步,将染血的白絹塞到大俠手裡:“其實我不适合這種逃亡的生活。我自小在京城長大,還是更适合當一個——”
顧長衣頓了頓,非常艱難地說完:“我還是适合當侯府長媳。”
操,這台詞尴尬極了。
沈磡冷冷道:“這有什麼好?”
顧長衣:“你們江湖中人可能不理解。”
沈磡:“縱使侯府腌臜污穢,不能如你所願,你也不後悔?”
顧長衣心道,别問,再問就後悔了。
“不後悔。”
沈磡煩躁,想問信裡承平侯究竟允諾了他什麼。
顧長衣現學現賣:“縱使侯府腌臜污穢,不還有沈磡赤子之心?”
沈磡噎住,心情複雜。
“最重要的是,我的朋友全在京城,出門靠朋友,他們在哪我就在哪。”顧長衣故意說着樂觀的話。
沈磡臉色徹底黑了,在黑暗中看不出來。
顧長衣笑了笑,想問問大俠真名,最後還是沒問,徑自下了城樓。
沈磡看着他決然的背影,臉頰隐在城樓陰影中,晦暗不明。
埋伏在城樓各處的暗衛面面相觑——
他們不是來阻止顧長衣回去的嗎?
為什麼主子眼睜睜地放跑了啊!
那以後再見面不就是夫人了!
暗五:“就這樣?主子什麼想法?”
暗七一臉高深莫測:“這是——”
“阻止了,但沒完全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