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辇之下燈火長明,碎瓊亂玉簌簌落于琉璃瓦間,迎來入冬後第一場雪。
太監弓腰慌忙穿過宮廷小道,不過一個轉身,便被人捂住口鼻在黑暗中“咔嚓”斷送了性命。
角落是用屍身堆積成的小山,足有一人之高,死相百怪血流滿地,實為可怖。
與此同時,皇宮各處無一不是上演着此番場景,叫人破膽寒心。
男人坐在高位低睨着闖進宮殿的一行人等,朝堂上有頭有臉的文官武官皆在其中,而為首的人他再熟悉不過,是先前突發惡疾的太後。
逼宮之勢不言而喻。
團團包圍,面面相觑——
梁易蕭環視一周,極為突兀地笑了:“母後帶這麼多人來,兒臣真是受寵若驚。”
太後冷笑:“你龍位已坐多年,如今也該退位讓賢,早些休息了。”
“兒臣以為時辰尚早。”梁易蕭不以為然倒了兩盞茶,掀起眼皮看向太後,慢悠悠道,“母後喝點茶提神如何?”
太後傲然屹立,甩袖:“這茶還是皇帝留給自己喝吧,現下裴璟早已帶兵出城,又指望誰能救得了你,此舉無非是在拖延時間,自取其辱罷了。”
如今皇宮内外都遍布了她的人,區區一個皇帝插翅也難逃,皇位更是手到擒來之物。
梁易蕭抿了口茶,語氣裡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母後當真一點情面都不留嗎?”
太後背過身不語,反而是跟随她的臣子們齊刷刷埋頭下跪,異口同聲高呼:“請陛下退位!”
燭火抖動,打在這位年輕帝王臉上半明半暗,他狹長雙目微眯,不由映照出幾分怒意。
“哀家要你心甘情願讓位給永安。”太後終于說了埋藏在心底的話,“他才是哀家的兒子,而皇帝隻不過是所謂的墊腳石罷了。”
養兒終歸比不上親兒。
“朕要是不讓呢……”他冷靜自持,“太後難不成想弑君奪位,背負大不道惡名?”
“自然不會。”太後擺手,勢在必得道,“若是遲遲不讓位,那哀家便每過一刻殺一位宮中大臣女眷,殺完宮内還有宮外百姓,皇帝覺得意下如何?”
聽聞,一衆臣子栗栗危懼又止不住地磕頭:“請陛下讓位!”
梁易蕭龍袍下拳頭攥緊,目光發沉,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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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寂靜無聲,未曾有人點燈。
白玉蜷縮在床榻前,懷中抱着的是蒲歡親手所縫制的護膝。裴璟離開将軍府幾日,她就被困在這四角院落中多長。
她一阖眼腦海中滿是蒲歡死在自己懷中的場景,還有裴璟居高臨下,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神情……
自那日後,白玉院落周圍被裴璟派人嚴加看管,就連琦兒照顧她時,也常常有雙眼盯着。
仿若是養着的籠中鳥,生害怕她一不留神就自尋短見。
白玉現下不過單憑一口氣吊着,自己還未完成蒲歡留下來的遺願,等給她兄長臨科考前送對護膝,之後就能安心去了。
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姑娘你好些時間沒吃東西了。”琦兒端來碟糕點才放下片刻功夫,就有人拿銀針試毒,動作再熟練不過。
沒聽見白玉搭話,琦兒習慣性拿起火折子,去點燃燒過半截滅了的燭,反反複複,才終将把屋内照得亮堂了些。
忽而,琦兒看清了白玉埋在暗中的面容,不過短短幾日人瞧着消瘦不少,她發絲淩亂披落肩頭,神色空洞呆杵在床前,模樣憔悴不堪。
活脫脫像換了個人似的,沉默不語。
半晌,白玉似乎想到了什麼,長睫一顫,聲音虛弱低如蚊蠅:“可否幫我尋些紙錢過來……”
琦兒為難:“姑娘,大晚上的哪裡去找。”
“可今日是蒲歡頭七,我該送送她的。”白玉撐起身子踉跄幾步,走到琦兒面前抓着她的手,“倘若沒有就尋些黃紙來。”
琦兒自知拗不過,隻能硬着頭皮應下出去了。
夜色茫茫,高牆外有黑壓壓一片人駐足,腰前刀鞘微啟,手掌邊溢漏出陣陣寒光。
太後親侄高坐于馬上,洶湧的火光打在他側臉刀疤愈發猙獰:“宮中有令嚴查叛賊,請裴府開門讓我等搜查,如有違抗格殺勿論。”
府門一開,出來的人是時酒。
他持劍擋在其間:“裴将軍不在,恕在下不能由着各位進去。”
太後親侄拉起缰繩,身下馬蹄在将軍府前踏了兩下,聲音異常響亮,他以上位者的姿态說道:“哦?爾等蝼蟻也敢違背宮中的意思。”
時酒劍指前方,眉眼毫無懼色:“究竟是宮裡的意思,還是你等逆賊的意思?”
“大膽!給我殺!”
霎時間刀劍相撞,短兵接戰。
反觀高牆内隔着火光,惶恐不安,有丫鬟三三兩兩結隊收拾着細軟逃竄。
琦兒剛走出院落便被這陣仗吓得腦袋空白,正想着尋個人問問出了什麼事,扭頭就看見了柳爾蓉身旁侍候的嬷嬷。
“你要去何處?”
見嬷嬷目光陰狠,琦兒不自覺打了個激靈,如實說道:“姑娘要奴婢尋些紙錢來。”
“紙錢?燒給她自己的吧。”嬷嬷看了眼周圍,耳語道,“你回去告訴那邊的守衛,說府門前力不能及,需要人手速去相助。”
琦兒遲疑:“這不好……”
“啪”一巴掌扇過她的臉,接着就聽見嬷嬷在耳邊威脅道:“想活着就得聽話。”
琦兒捂臉淚眼婆娑,狠狠點頭:“是,奴婢知曉。”
見琦兒得命往回走,嬷嬷也不做停留直接拎着鑰匙向後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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