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日薄 ,一隻渾身銀白的信鴿叼攜着蘭花,撲騰幾下,動作靈活穿過雕花木窗,駐足停在長桌美人畫上。
男人衣衫淩亂,發絲垂落腰間,他伸手拆下密信緩緩展開——
北幽動亂,棋子已失,事成。
相比于上回一行清秀小字相比,這次的明顯更加潦草些,除此之外紙條右角沾了一點幹涸的血迹。
身為布局者,他對此并不意外,長指夾起那密信走到燭台前,眼神無波俯視着它變為灰燼的過程。
一霎時,火焰晃進了他琥珀色的狐狸眼,眼底隐隐存有幾分期待,興奮。
黑衣人見狀,單膝下跪喜形于色:“主子,我們總算盼到這一天了,何時返程北幽屬下任憑吩咐。”
男人背過手,從暗處慢步走出:“想必此時,我那父皇跟他所謂皇子們打得不可開交,我們靜等坐山觀虎鬥就是。”
等哪位皇子坐不住,做足了弑父奪君的名聲,他再回去将逆臣斬于馬下也不遲。
如此,忠孝兩全足以赢得民心,何樂而不為。
至于他的幾位好哥哥,不過是為旁人做嫁衣,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可笑至極。
在外蟄伏多年,也該有個結果了。
“是,屬下明白。”黑衣人問道,“我們派去的長公主替身失蹤了,該如何處理。”
“失蹤。”男人似笑非笑,“不過是被北幽太子囚禁起來,尋歡作樂罷了。”
尋歡為假,下毒是真。
北幽老皇帝身子骨日漸消瘦,有中毒迹象卻找不到源頭,不是沒有原因的。
任誰也不會想到,會有人以身養毒,每每承歡便毒深幾分,長此以往早已入了骨髓,就連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
老皇帝既然喜歡美人,又忘不掉白月光。為此不顧舊情抛棄了他和母妃,母妃為了保護他落得個毒發身亡下場。
那想來老皇帝死在溫香玉軟中也算自個兒的一番孝心,并不冤枉。
至于派去的替身也活不過幾日了。
死後人.皮面具自動脫落,頃刻間化成一坨爛泥,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會發現。
假的梁嗣音快死了,那真的梁嗣音也得死,留不得。旁人靠不住,是時候他親自送這位懷玉長公主上路了。
男人漫不經心半撩眼皮,近乎貪婪深嗅掌心枯敗的蘭花,而後他極為愉悅長舒一口氣,淡淡道:“北幽國,也該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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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慶殿,奏折打翻了上好的琉璃茶盞,飛濺一地。
太監宮女霎時間埋頭跪地,顫着身子大氣不敢出,生怕因此觸到逆鱗,惹怒了龍顔。
梁易蕭緊攥着拳,怒斥道:“再說一遍,懷玉長公主怎麼了?”
衆人噤了聲,不敢言語。
就因方才來報懷玉長公主失蹤消息的小太監,一時不察說錯了話,現下已被押去了水牢,恐性命不保。
誰人都知曉,當今陛下梁易蕭對懷玉長公主的感情甚是深厚,人世間再無一人可替代。
聽到懷玉長公主一失蹤,梁易蕭恨不得舉兵踏平北幽國,但考慮到百姓安危,太後一派蠢蠢欲動,他又按耐住心中所想,盡量讓自個兒恢複平靜。
不過,這正是誘敵深入的一個突破口。隻有解決了太後,他也好無後顧之憂為長姐報仇雪恨。
将計就計,來一回甕中捉鼈。
半晌,梁易蕭狹長雙目微眯:“高洪,親自走一趟去叫裴璟進宮見朕。”
高洪顫顫巍巍起身,如釋重負:“是,奴才遵旨。”
果不其然,高洪前腳剛踏出殿門一步,後腳就有人去太後宮中報了信。
太後寝宮,隻有淑蘭長公主梁安如陪侍左右,旁的都一并支了出去。
“母後,聽下人來報懷玉在北幽她失蹤了,皇上宣了裴将軍入宮,樣子很急。”
聽到消息,太後皺着的眉舒展開來,她嗤笑:“果然,皇上年歲小不夠狠,沉不住氣啊。”
原本想靠陸家拉攏裴璟,沒成想忘了遠在北幽的梁嗣音,長姐失蹤,作為同胞兄弟,又豈能不管不顧,尤其兩人關系甚深。
如此也好,老天都在助她一臂之力。
梁安如沒聽明白,她擔憂道:“那懷玉不會有事吧,畢竟她是替我去和親……”
太後拍着梁安如的手:“如兒,倘若梁嗣音真的死了,就沒人知曉她為何會甘願為你和親的事了。”
“可……母後,我怕。”梁安如咬唇,一陣不寒而栗爬上後脊骨,算來梁嗣音成了她的替死鬼。
“别怕。”太後安慰道,“如今皇上招裴璟入宮,想必已是方寸大亂,借着這個機會,我們也該有所行動,一旦兵力不在皇城,那皇位便是唾手可得之物。”
梁安如攥緊雙手,不免害怕:“那兒臣能為母後做什麼?”
太後冷笑一聲,望了眼不遠處的藥罐,說道:“到時候就說哀家病了,要衆臣女眷來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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