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所有目光都落到白玉身上。
有挑釁,有擔憂,有事不關己……
這些她渾然不在意。
白玉長睫輕顫,望向裴璟,一字一句鄭重道:“将軍,我沒偷。”
裴璟就站在那兒,薄唇緊抿不言不語,甚至沒給白玉個正臉,神色淡淡的,仿佛發生什麼事都撼動不了他。
反觀裴璟身側太監仰起脖頸,眯着眼:“你又是誰,怎麼敢說玉佩是十三王爺送你的?”
“我是裴将軍……外室。”白玉咬唇回應,“若公公不信,大可去問十三王爺。”
“一個小小外室。”太監嗤笑,“竟敢命令本公公做事,拿下。”要知曉他的身份隻有宮裡那幾位才能指揮動。
眼見有人就要按住白玉肩膀,她争辯道:“我信公公不是是非不分之人,為何要草草下定論。”
“信不信如何,甯可錯殺,不可放過。”太監手裡晃着玉佩,“就算此玉真的是十三王爺相送,咱家也覺得你動機不純,今兒個就拿你殺雞儆猴,也好斷了某些人的念想。”
“我沒有。”不由自主的,她看向裴璟:“将軍,你信我……”
話音未落,随行的人一個箭步走到白玉身後,手指狠狠扣進她清瘦肩膀,後者額間冷汗緊密,面容肉眼可見的慘白。
“撲通”跪地。
蒲歡見此,忙不疊帶着哭腔說道:“姑娘沒有,奴婢可以作證真的是十三王爺相送……”
“不關你的事。”白玉強忍着痛意,打斷了蒲歡說辭,她不能連累旁人。
太監指着白玉:“帶走。”
忽地,一條手臂攔住了他去路:“公公。”
太監挑眉:“裴将軍何意?”
裴璟習慣性拉緊手腕護臂,往跪地的兩人中間走去:“在将軍府發生的事,還是交由在下處理吧。”
太監在他身後詫異:“難不成裴将軍想包庇你府中人?”
“将軍府有将軍府的規矩。”他眼神無波,薄唇翕動,“三十大闆,一闆不少。行完規矩後,公公自行處理。”
裴明遠對此再熟悉不過,上次他變賣家當,挨了三十大闆,差點将半條命搭進去。
他看着逼近的人,臉色煞白,慌道:“不是我,我是功臣,抓她啊。”
裴璟背過手:“規矩如此,一起罰。”
他站在白玉身前,向下俯視,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沒有半點憐惜。
毫無情緒,好似在審視犯人。
她仰頭,死死抓緊裴璟衣擺:“你也不信我?”
四目相對——
她窺見了裴璟眼神裡閃過的一抹厭煩,不耐。
僅僅瞬間,一切都明了。
此刻,在裴璟眼中她是罪人,是他們口中偷走玉佩的人,辯解再多,也于事無補。
終于,白玉阖眼,手緩緩從玄色衣袍滑下,她不死心顫着音又問:“你當真不信?”
回答白玉的,隻有身上傳來的撕心疼痛。
“砰——”
随着一闆又一闆高高砸下,耳邊除了裴明遠哀嚎,蒲歡嗚咽,她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白玉費力睜開眼,朦朦胧胧中看到裴璟身影距離愈發遠了,竟連個正面也不肯施舍給她。
男人長身玉立,人溺在朝陽下,疏離而淡漠,實在難以親近。
須臾,她喉嚨湧來腥氣,血沫不可遏制地從嘴角流出,将衣襟染紅大片,雙手無力下垂,血珠順着指尖“滴答”墜地。
一滴,兩滴,續續斷斷。
是一灘血。
沒想到,比上次救裴璟時流的還多。
漸漸,麻木代替了痛意。
她困倦了。
風襲來,帶起一角衣帶慢慢飄起,人也陷入了無盡的漆黑眩暈中……
“姑娘!”蒲歡用盡全身力氣,掙脫身側束縛,幾個踉跄連滾帶爬,爬到白玉身邊,硬生生接下一闆,“将軍,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姑娘會死的,會死的!”
無助又可憐。
“求求你們,大發慈悲放過姑娘吧。”蒲歡泣不成聲,說着便不停磕頭,隐隐的額頭都磕出了血,“賤婢命不值錢,真要以命相抵,拿奴婢的吧。”
姑娘可是她一家的恩人,不能坐視不理。
時酒不忍道:“是啊,暈過去了,将軍再打下去,沒必要吧。”這比他上戰場殺敵兇殘多了,折磨難熬,不如一刀給的痛快。
“潑水醒過來。”裴璟不緊不慢吐出兩個字,“繼續。”
太監聞言,眼神示意:“快去?咱家還等着把人帶回宮。”
正當水潑到白玉身上前一刻,青衫攜着一柄蘭花折扇而至,笑盈盈擋住了去路:“今日将軍府好生熱鬧。”
男人琥珀色的狐狸眼一轉:“怎麼公公不回宮,反倒待在将軍府裡,莫不是要住上一兩日?”
太監一愣:“原是扶玉大人,咱家沒記錯大人此時該與陛下對弈吧。”
“正是,陛下乏了,在下便出來轉轉。”扶玉收回折扇,往後一瞥血泊,看向裴璟,“此舉何意?”
裴璟斂眉:“壞了規矩,當罰。”
見扶玉不解,太監将來龍去脈重複了一遍,他提醒:“此事,扶玉大人勿要插手。”
不料,扶玉又是一笑:“并非是在下想插手,隻不過受人所托遞個話。”
裴璟:“請講。”
“方才遇到十三王爺,說送給一位姑娘玉佩,怕遭誤會,特讓在下來澄清一番。”他半蹲身子,細細打量着白玉,“不過來遲些,差點白白斷送了性命。”
“這……”太監思量片刻,“那她接近十三王爺必是不懷好意,咱家也是為王爺着想。”
扶玉長指劃過有些幹涸的血,一嗅:“為王爺?若是陛下知曉,定會好好獎賞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