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
與陸家的婚約。
那昨日遇到的陸家小姐,豈不是他未過門的妻。
白玉眸底盛滿了清淚,滑過臉頰,滴在方帕上染成一圈又一圈印痕,無窮無盡。
日出中天最暖時,驕陽落在美人肩頭瑟縮,俯視着石闆上那抹清瘦黑影,搖搖欲墜。
似是風一吹,人就要倒。
壓着,抑着。
喘不過氣。
白玉後背貼着牆壁,整個人身體像是沒了骨頭,支撐不住往下滑,她咬緊唇瓣,豆大的淚珠滾進泥裡,斷斷續續止不住。
手中香囊攥得緊,白玉輕撫淚水又忍不住潸然,眼波迷蒙。
裴家,陸家。
門當戶對,何嘗不是一件别人豔羨的婚事。
而她算得了什麼呢。
來路不明,無家可歸,又或者是裴璟養在偏僻角落,見不得人的外室。
也許。
丫鬟們說得對,她就是個妄想攀高枝的,想飛進鳳凰窩的一隻山雀兒。
她雖地位卑賤,但捧出的真心不是,也不是任何人随意可以踐踏的。
三妻四妾,人之常情。
芸芸衆生,不願随波逐流,人該有各有各的活法,也恕她難以接受,心中所盼唯有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偏偏有的人,心啊,比冰還冷,比鐵還硬,怎麼都捂不熱。
本以為靠近了些,原來全是妄念,全是她的一廂情願。
想着,白玉定定看向裴璟所在方向,近在眉睫間愈感遙遠。
伸手撲了個空。
啪嗒一聲——
白玉手中帕子墜地,香囊随之滾落地面,她失魂落魄蹲下身子,想把裴璟生辰禮拾回來。
可上天好像給白玉開了個玩笑,她指尖好不容易碰到,又讓人搶先一步撿走。
一雙黑靴停留在她眸底。
“你怎麼在這兒?”他聲線如往常淡漠,在白玉頭頂響起。
白玉沒擡頭,她嗓音裡藏匿着哭腔:“我本來找将軍有事,可看到将軍與人談事,就沒打擾……”
聽到裴璟說話,盡管強忍着,白玉還是不争氣地哭了出來,喉嚨哽得生疼,肩膀跟着輕輕發抖。
一句話到了頭,滿是嗚咽。
她失态了。
裴璟問:“你哭了?”
“沒,沒哭。”白玉撐着牆壁踉跄起身,當目光觸碰到男人伸出的手掌時,她斂睫,别開臉,往後躲避着。
裴璟停在她面前的手一頓,意料之外,那刻意拉開距離的模樣,分外生疏。
要劃清彼此的界線一般,心裡不知不覺空了一點。
而後緩緩握成拳頭,他手臂垂了下去。
“風沙迷了眼。”白玉許是意識到這答案太過荒唐,又苦笑道:“我想家了。”
裴璟恍然,記起嬷嬷說白玉前些日暈倒時所說的也是這句話,他對此深信不疑:“那你可記起來了?”
白玉愣怔,沉默片刻:“若我想起來了,将軍會開心嗎?”
她目光明晃晃注視着裴璟的臉,想要從他面容上看出一絲不舍,一點動容。
可惜,一無所獲。
他答:“你與家人團聚,自然是好事。”
“是啊,好事成雙。”白玉其實很想問一句,她離開後裴璟會不會挂念自個兒,但她忽然覺得不重要了,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白玉早已心知肚明,答案是不會。
“好事成雙?”裴璟不懂她話裡的意思。
“嗯。”白玉牽強地點着下巴,一次比一次沉重,“将軍既然我恢複了記憶,将軍府是不是沒有待的必要了。”
她實在無法眼睜睜旁觀心愛之人與他人成婚。
“你人生地不熟,待你見到家人那日再離開吧。”裴璟眼神落在她肩膀,解釋道,“你是我的恩人,我應報恩的。”
白玉清楚他意有所指。
是啊,恩人。裴璟若不提這茬,她自己都快忘了他們之間還有這層關系。
難不成之前裴璟對她有意無意的好,全是報恩嗎?
好一句報恩,好一個恩人。
“我暫且住着。”白玉背過身,不再看他,“還有事,先走了。”
沒有留戀,每一步都邁得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