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姑娘去松鶴樓”,時彥囑咐,“那裡人多手雜,跟着姑娘寸步不離,不要有任何閃失,待姑娘吃了點心就回來”。
時姝不解地看了時彥一眼,吃個點心而已,長庚怎麼都跟上了。不過她本以為哥哥不允她去,她還想着據理力争,這個結果已然很好。時姝從時彥手中掰開窗簾,馬車内光線即刻暗淡,窗簾上映着時彥的影子。
“長庚跟着,哥哥大可放心,我吃了點心就回”。
時彥目送馬車離開。
他今日請假提早下值,原是剛剛盤下一個藥材鋪面,約好今日交接。雖然謝氏在他指點下巡視鋪面已頗有經驗,但交接之事他仍會親自到場。
當下時彥回府,更衣換了常服準備出發。路過花廳時,眼角餘光察覺兩張陌生面孔。
時彥問管家:“那是新進的丫頭?”
管家如實回答:“是林三姑娘的兩個丫鬟,姑娘帶了玉燕出門,這兩個林三姑娘留在府裡”。
時彥颔首。
林蓁确如書中所述,心思慎密,善借力而為,偏偏不用于正道,自家妹妹單純被利用後還感恩戴德,就差沒發好人牌。
不由又思忖起娶林蓁的謀劃,他和母親不可能整日守在府裡,若不把林蓁早日娶進門黯滅她各種心思,現下三天兩頭她上門滋事,影響時姝口碑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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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鶴樓是皇城最知名點心鋪面,是一座五層雕梁畫棟飛閣流丹的建築。一樓是現做現賣各種點心,往上四層是各種大大小小裝飾得富麗堂皇雅廳,還有樂師歌姬供客人會友商談。生意不分四季,始終興隆鼎盛。
馬車甫一停下,濃郁香味撲鼻而來,頓時讓人口舌生津。
林蓁和時姝在一樓閑看挑選,各式各樣點心,粉的綠的白的黑的,蒸的炸的煮的煎的,眼花缭亂目不暇接。
林蓁讓時姝點自己愛吃的,自己問小二各種點心口味,不假思索點了許多。
“哎呀,我們吃不了這麼多!”時姝提醒。
“吃點點心窮不了我”,林蓁大大方方,“沒事,吃不完我帶回去”。
選了心儀點心,兩人上樓來到一間雅廳,已有歌姬樂師懷抱樂器隔着一層輕紗候着,見客人進門,琴聲如叮咚清泉,緩緩在屋内流淌開來,歌姬嗓音如天籁之聲,讓林蓁頓時想到繞梁三日的成語,原來世上真有讓人不能忘懷之音,不愧是松鶴樓。
“這裡不錯,不辜負我一番感謝你的心意”。
當下二人欣賞着琴音,吃着點心閑聊起來。
林蓁吃得很仔細。她知道飛飛的口味,選了許多看上去飛飛愛吃的點心,這會兒仔細品味,打算待會兒給飛飛帶些去。
一些點心口味與曾經時空幾近無差,林蓁嘗到不免感慨:“這些點心,讓我想起以前,我和方懷簡都很愛吃”。
“那你帶些給他嘗嘗”。
“正有此意”。
想到林蓁一直說和方懷簡很熟,時姝好奇問:“你們以前一齊做過什麼呢?”
“很多”,林蓁擡眸望向虛空,和飛飛一起四年大學時光一幕幕如電影般浮現。
“我們一起學習,雖然我們學的不一樣,但常常交流學習方法和感悟”。
“那你學的什麼呀?”時姝知道女子可以上學,但她沒去過學堂,母親謝氏請了女先生專門教她。
“律法”,林蓁笑笑,“不過沒啥用”。
“這麼厲害?!”時姝驚歎得合不攏嘴,她猜想林蓁或許學學經史子集了解一些曆史掌故,沒想到這麼細緻。她隻在哥哥書房看到過大周律法書籍,一排排厚得像磚塊,她看了目錄就犯暈。
“能學得進去?不是很枯燥麼?”
林蓁回想自己背法條的那些日子,的确枯燥,可當這些法條變成可以讓人生讓人死讓人高興讓人釋懷的工具時,它就像有巨大魔力的武器,如此生動讓她愛不釋手。
她挑了個父母雙亡兄弟争産丢命的法制故事講給時姝聽。時姝聽得認真,似有感悟:“那我父母百年後,豈不是哥哥二哥得早做分家打算,以免兄弟阋牆?”
林蓁笑道:“于法如此,于情未必”。
兩人說說笑笑間,暮色漸至。
長庚在門外提醒回府時間,時姝問林蓁:“真不要我陪嗎?”
林蓁笑着拒絕,把打包好的點心托付給時姝,讓帶給自家車夫:“讓他等我一等,我過會兒去找他”。
将要開門時林蓁忽而轉身,她帶着淺笑,對時姝柔聲道:“時姝,和你在一起真開心,不過,在我成親前我不會再來找你”。
時姝訝異:“為什麼?”
“大家都笑話我名聲不好,我不想帶累你。等我和方懷簡成親後,我們再約着玩”。
心中頓時泛起酸脹,時姝以為林蓁不在乎名聲,原來她很在意朋友的名聲,一時間想安慰也說不出什麼,隻道:“我祝你和方二哥佳偶早成,我天天在家拜祭月老”。
林蓁哈哈一笑:“别讓家人誤認你思春即可”。
時姝紅着臉捶了她一拳。
兩人在松鶴樓前分别。時姝看着林蓁背影怅然若失。
她骨清纖柔,步态輕盈似春風拂水,連背影都那麼美,這樣的人這麼美好,便是從不認識也會看上她的第一眼心生愛慕吧。
林蓁不疾不徐來到宮門口,避在一棵大樹下遠遠觀察着宮門裡下值回家的官員。
小弟已幫她打聽清楚方懷簡下值時間和地點。她亦相信飛飛人品,不會食言故意躲避她。
等了沒多久,遠遠看着方懷簡身着翰林绛紅官袍走出宮門,夕陽映照下,他器宇軒昂,軒然霞舉。
心砰砰急跳,林蓁趕忙繞過樹幹,迎向方懷簡。
一隻粗大胳膊忽的攔在林蓁面前,林蓁差點撞上,吓了一跳。
擡眸看去。
時隽斜睨着眼睛,粗聲粗氣:“遠觀不可近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