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的目光早已把方懷簡描摹了千百遍。如此近距離看他,他的身高,他的身材,他的皮膚,他的表情,都和記憶中的飛飛分毫不差。
描摹着他的眉眼,她心裡酸酸麻麻,仿佛有顆種子在心裡亂拱着,想破土而出。
她恨不能上前緊緊擁住他,将頭深深埋進他的懷裡,感受他的氣息,讓她真真切切體味這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飛飛真的在這裡,他來了,在這裡陪着她。
可飛飛開口說了話,他說她認錯了人,然而他的聲音都未曾改變。
他怎可能不是飛飛呢。
她怎可能認錯自己的愛人呢。
強抑着眼淚,林蓁道:“沒有認錯,我變化很大,不容易認出,可你”,她聲音有些哽咽,“你一點兒變化都沒有”。
就像時空飄移,除了空間發生變化,眼前的飛飛真是一點兒沒變。如同車禍發生瞬間,他就來到這裡,而自己磋磨十七年,變化太多。
不過老天待她不薄,在另一個時空他倆雙雙殒命,可在這裡他們可以再續前緣,他倆曾經的願景他倆曾經的渴盼,他們很年輕,有漫長的一生去攜手實現。
這裡不會有車禍,她在這兒一直在學中醫,這一次他們可以白首不分離……
心中的種子破土而出,在春風中在陽光下舒展開嫩嫩的葉子,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林蓁已經想到了他們多年後依偎相擁的情形,此時此刻她滿心希望和期待。
她停了一息,眨着眼睛聲音發顫:“像不像一場很長的夢,cosplay得很滿足,你曾經很喜歡”。
方懷簡擡眸再次看了林蓁一眼,沒明白她在說什麼。
時彥站在一邊,微不可察抿了抿唇。
見方懷簡一臉茫然,時姝急道:“方二哥,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幼時朋友?”
林蓁看着方懷簡的面龐,他回避着自己的目光,就像當初他們剛剛認識那會兒一樣,他不敢看她,對着她說話都不自然,磕磕巴巴。
林蓁紅着眼圈抿緊發顫的嘴唇微微一笑:“飛飛”。
方懷簡沒有動靜。
盡管拼命眨着眼睛,林蓁眼眶還是滾出一滴眼淚,“飛飛”,她聲音大了些又重複了一遍。
林蓁再也忍不住,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啪啪啪滴在草葉上,草葉顫動着,水珠複滾落進泥土裡消失不見。
方懷簡眼前草葉亂顫,片刻後他擡眸,臉上挂着禮貌帶着些許歉意的微笑:“林三姑娘,在下的确對姑娘毫無印象”。
淚水嘩嘩淌下,眼前飛飛的模樣逐漸模糊。
在說出cosplay的時候,方懷簡沒有反應,林蓁就猜到他沒有過去的記憶。飛飛是遊戲cosplay狂熱愛好者,每年滬城漫展他都會精心準備一番去觀展,林蓁為他拍了無數照片和視頻,親眼見證大家對他cosplay角色的喜歡,林蓁自己也從無感到慢慢喜歡上。
他不知道cosplay,甚至不再記得飛飛的名字,林蓁剛剛高興的狂熱勁消逝了大半,要怎樣做才能讓飛飛想起來呢。
“你們在做什麼?”铿锵有力的年輕男人聲音打破了此刻平靜,時隽手握長刀出現在四人眼前。
丫鬟越過月洞門把人叫走時,時隽的刀法演示已經結束,和武官朋友們探讨了一會兒沒等到人返回,他讓仆從把朋友們引回中路正院,自己過來看看情況。
就見四人安安靜靜站着,好友方懷簡窘迫地低着頭,那麼大隻的一個大男人竟像妹妹時姝養的一隻做錯事的小倉鼠,一個美人在他面前默默無聲哭得淚人兒般。
方懷簡這般模樣時隽可是頭一遭碰見,他摸不着頭腦亦很有些吃驚,方懷簡極為潔身自好,時隽甯願相信自己醉酒誤事招惹什麼姑娘也絕不會相信方懷簡會幹出這種事,他一頭霧水,問兄妹倆:“怎麼回事?”
時姝看着時隽的長刀瞪了他一眼,看向林蓁的目光滿是心疼。
林蓁此刻模樣和時姝剛剛見到她時沒什麼兩樣,時姝難以忍受美人落淚,她微微扶住林蓁的肩膀,柔聲勸慰:“這有什麼可哭的,方二哥不記得,可你記得呀,你可以和他說,多說說以前的事,方二哥可是榜眼,記性好着呢,你多說說你們小時候,他肯定能想起來”。
林蓁不語。
時彥深深看了一眼林蓁,轉頭看了看水榭方向,他盯着弟弟手中長刀吩咐:“那邊百戲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們快走吧”。
方懷簡如蒙大赦,也不和兩位女孩兒告辭,跟着兩兄弟轉身要走。
“等等!”
擔心方懷簡急走,林蓁搶身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方懷簡已邁開了一步,這會兒手腕被林蓁拉住,他對着月洞門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看了一眼手腕上林蓁的手,目光看向她,示意她放開。
林蓁面色平靜,臉上淚痕像一條小溪,水汪汪眼眸中目光堅定,她坦然迎着方懷簡不解的視線,手上力道還緊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