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常回到破廟後的小屋子,可四處尋找,也不見七晏的影子。她沮喪的走在人來人往街道,心卻沉沉的落下去,街道上一路叫賣,燈火玲珑,繁華如往日,可是卻吸引不了她的半分興趣。
臭道士不見了,他會不會真的不要她了?
想到這裡,她便無奈的歎氣,怎會隻怪她,方才她也是無意,就算是這樣,先是她不小心偷看了七晏,他最後也都看回來了,不就扯平了嗎?再說了,她……她明明是女兒身,吃虧的是她才對,怎搞的好像七晏自己被非禮了一樣……
而且,她不還是一個未怎麼發育的小娃娃嗎……
越這樣想,就越想不通。和臭道士明明說好的,今晚可以吃上官包,可這事兒一來,估計又要泡湯了。
她垂手喪氣的走在人群中,腿開始變得麻酥酥的,肚子也在不停的“咕咕”叫。
不知走了多久,腳步停在那家“上官包子鋪”前,她擡頭,暖暖的燈籠燭光照亮店鋪原本不夠顯眼的招牌,午夜十分,街道上的人逐漸稀少,鋪中也不再傳來幹澀而又醒耳的叫賣聲。隻是那層層包子的熱氣仍然緩緩上升着,飄香四溢。
阿常更加眼饞了。
賣包子的是個胖子,叫上官大牛,可大牛卻從來沒有見過阿常。阿常記得,以往三月銀子不夠,他還好心送給三月包子,雖然三月不吃包子,買來是為了給阿常獨吞,但三月的事情,阿常是清楚的。
鋪裡的上官大牛很快注意到街道上直勾勾望着包子的阿常。他神色一亮,臉上露出笑容,笑的格外親切,臉蛋被擠出油油亮亮的一層光。他朝阿常招手,叫道:“姑娘還沒吃飯吧,可否來嘗嘗我上官家的包子?”
阿常愣了愣,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雲紋錢袋,帶中還剩下幾文錢,足夠買包子。
阿常聞見那香噴噴的味道越發垂簾欲滴,再加上大牛如此熱情,更不好意思拒絕……
四處無人,阿常找了一個靠牆的位置坐下,叫了兩個包子。
大牛拿着包子笑眯眯的迎面走來,樂喝道:“大晚上的吃包子,也隻有姑娘你了。”
阿常接過包子,一邊道謝,一邊狼吞虎咽起來,包口道:“有個人答應我今晚吃包子的。”頓了頓,繼續道,“也不知道他來吃過沒有。大叔你可看見過一個白衣服,拿着一把長劍上面印着昙花,瞳色很淡,眼角有痣,長得很好看的哥哥?”
阿常描述得如此細緻,倒讓大牛範了難。
大牛想了想,道:“天還沒黑的時候,是有很多人來吃包子,可姑娘你說的那位,我實在想不起來是誰。”
阿常失落的低下頭,應了聲:“那好吧。”
阿常繼續悶悶不樂的啃起了包子,嘴裡吃着香噴噴的包子,心裡卻很不是滋味。七晏這人如此較真,這次又惹怒他,怕是沒心情來吃包子吧。若是今晚沒吃,那便是一天沒吃東西了。阿常可是對餓着肚子餓感覺深有體會。
大牛放下手中的活,細細打量一番阿常,問道:“姑娘年紀輕尚小,怎麼一人在這街上,可有親人陪着?”
阿常隻是搖頭,并不多說話,對她來說“親人”是個奢侈的詞彙。
可提到親人,她卻突然的想到了三月,想到三月常去的楊花橋,和那個時候還髒兮兮的她漫步而走。
她想到這是三月以往來過的包子鋪,突然靈機一動:“對了,那大叔你可見過一位穿着一身紫衣,丫鬟打扮,右腳踝系着一個銀鈴,約莫十四五歲,長得很漂亮的姑娘?”
大牛倒是一臉差異:“紫衣丫鬟?姑娘說的可是員外府的丫鬟?”
“正是!”阿常欣喜道,“大叔叔可有見過?”
誰知大牛好似認真的想了想,卻搖頭道:“不曾見過。可你說是紫衣,那定是去了長安,上一個張員外不就是帶上一府的人搬遷了嘛!現在員外府的丫鬟可全是青衣呢!”
“大叔仔細想想,那位姐姐以前可是常來這裡買包子的。”
大牛一陣憨笑:“這常州的人這麼多,每天來買包子的人更是數都數不清,至于客人們身上有什麼,長什麼樣,實在是多見易忘啊。”
阿常失落的歎了口氣,又繼續埋頭啃起了包子。想不到,這上官大牛居然如此忘事。仔細一想,大牛不記得也不難怪,哪有人做生意将客人一直盯着看的道理?
“這做生意啊,看着人們來了又去去了又走是常事,就像曾經常來買包子的和尚,這些天不都沒見着人了嗎?”
“和尚?”阿常哼道:“大叔騙人,您家的包子是帶肉的,和尚怎會吃?”
“姑娘有所不知,那和尚身邊跟着一個女娃娃,應該和你一般大,可惜是個瘸子,可憐得很,是她喜歡吃包子呢!”
女娃娃,還是個瘸子?阿常忽然興趣高漲,又問:“那是個乞丐?”
大牛撓頭道:“不知,看樣子像是,可哪有人願意和乞丐待在一起……唉,怪可憐的。”
哪有人願意和乞丐待在一起。
原來,除了三月,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和一個髒兮兮的乞丐待在一起,所以,七晏會不會也讨厭和她待在一起?
阿常神色暗淡下來,大牛不知,也不曾見過,阿常也是乞丐。這個乞丐,就在不久前惹怒了原本唯一願意和她待在一起的人。
阿常眼中泛起霧霾,她立即起身,随即又把幾文錢全放在桌上,抓起蒸籠裡的兩個包子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叫道:“大叔,錢在桌上,包子我拿走了!”
大牛還沒來得及勸阻,揮手叫道:“哎哎,姑娘!錢多了!”
可阿常跑得太快,不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大牛隻好愣在原地一臉無奈……
阿常奔走在夜市中,她已無心多看這繁華夜市一眼,隻是一股腦的找尋着回家的路。
腳下踏着一個個石頭塊兒,越過喧嚣的街市,已是夜色闌珊。
阿常手中抓住的兩個包子,是給七晏的。她想,她得回去道個歉,一定要七晏能接受的歉意。其實,她也沒有那般桀骜不羁,至少現在她的腦子裡在不停的組織表示歉意的詞彙。
以及,在想着他到底有沒有離開……
“哎喲……”
不料阿常腳底一滑,猛的摔倒在石闆路上,摔得膝蓋一陣生疼,好生狼狽。她忍着劇痛,正想爬起來。這時候,一隻纖長的手伸到她跟前,阿常愣愣的盯着那手,月光下,洗白柔滑。
“你果然在這裡。”聲音朗朗清澈。
阿常吃了一驚,以為自己生出幻覺來。等她緊張兮兮的擡頭,才不可思議的叫道:“七晏!”
這時,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她眉頭散開,“嘿嘿”的傻笑幾聲,道:“原來,原來你沒走啊……”
七晏似乎沒有那個時候那般生氣與不堪,也沒有要責怪阿常的意思。臉上多了一絲平靜。
“拉住我。”七晏目光淡淡,道:“起來。”
“哦!對了。”阿常倒是忽然想起什麼,連忙擡起頭手來,伸手将手中拿着的東西給他看,一面還欣喜道:“我買了兩個包子,這是給……”還未說完的兩字卡在牙縫中,她的定睛一看手中的包子,表情瞬間凝固。那東西已經成了黑不溜秋的一團,已經閹了完全沒有了包子的樣子,想必是方才阿常摔倒拿它做了墊背。
“……”七晏。
阿常更加欲哭無淚。那可是兩文錢,兩文!說出來都讓她心絞痛。
“不能要了。”七晏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