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熟悉的天花闆,耳邊是熟悉的蟬鳴鳥叫。
這是她的卧室。
江楓撐起身子打量自己身上,所有傷痕疼痛都消失了,仿佛隻是大夢一場。
“趕緊起來,今天畢業典禮你都能睡過?!”
還有朋友熟悉的喊聲。
她側頭看向門口,緩緩坐直身體。
胸中後知後覺彌漫起莫大的喜悅,平凡而普通的生活從未如這一刻般讓她意動。
就當昨晚隻是個夢吧。
人總要是有夢想的,萬一實現了呢?
而且如果不是夢,自己身上總該酸疼的吧,這會兒卻是通體舒暢。
“來了來了!”她道。
整理好東西,江楓一整個狀态可謂是喜上眉梢,林夏莫名其妙道:“昨天也沒見你這麼激動?”
江楓擺擺手,眼中像是裝滿了細碎的陽光,“畢業典禮诶!”說着她去換鞋,一邊換一邊道:
“你看,我們結束了找上意意她幾個去聚會,完了再去看個電影怎麼樣?或者唱歌?看電影吧要不還是。畢竟聚會鬧騰好久,看個電影歇一會兒。”
她興緻勃勃計劃好了今天的内容。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憧憬與希冀。
林夏倚着門框,擰眉看她。
“意意還是算了吧,她媽媽病着,哪有心情跟我們玩兒?”
她和江楓高中認識,恰好大學也在市内同一所,理所當然關系近了起來。
李知意是她們大學認識的。
江楓一直都是自己在校外住,大二她們相熟之後,又發生了點事,幹脆讓她們來合住了。
前段時間李知意母親病情突然惡化,她回去照顧母親了。
“她今天也不回來?上次阿姨跟我們說不是好了點?”江楓拎起包,反手關上門跟她出去。
“報喜不報憂呗。今早上發群裡的,你沒看見?”
“啊?我看看。”江楓醒來後腦子一直處于亢奮又混沌的狀态,下意識自動逃避去看手機。
其實還是害怕夢是真的,她告訴蘇流的手機号是正确的,地址半對半錯,不是C,是A。
她勸說自己那隻是個夢,身上的安然無恙和銜接的流暢無比,讓她的安慰真了不少。
但激蕩的喜悅退潮些,理智重回。還是怕,再如何自我蒙蔽也無用。
隻要打開手機,沒有信息,沒有電話,那大概率就是夢了。
江楓看着手機屏幕上映出的自己,金色頭發,五官也長開了,面容清秀。
和夢裡不一樣。
猶豫就會敗北。
她定定神,打開手機。
沒有電話,隻有一條未讀短信。
看着那個小紅點,她心髒蜷縮起來。
點開,是話費餘額不足的提示。
眸中瑟縮的光一瞬披散開來,她點開微信,看到群聊裡李知意發的消息,說她母親病情又惡化了,她得在家照顧,畢業典禮就不來了。
“沒辦法,那就不找她,走吧走吧快遲到了。”
林夏錘她一拳,“怪誰?”
“诶~”江楓無所謂道:“不疼。”
“皮糙肉厚。”林夏哼了一聲。
兩人最後掐着點到,吃喝玩樂一整天,江楓所擔憂的電話與短信始終沒有來。
晚上,坐上車。
車窗外一盞盞燈光映入她的眼中,又從眸中一閃而過,留下光影斑斓的世界和眼波忽閃明滅的江楓。
她還是屬于這片大地,能安心擁抱燈紅酒綠,而非那光怪陸離的世界,時刻提心吊膽。
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蘇流和周眠,不知高樓大廈是否還在奔波,不知林澤許之章是否真的存在過,也不知她是否真的進去了那個世界。
但她從沒祈過什麼願,那就當是大夢一場吧。
如此安安穩穩度過了一周,她心裡的憂慮隻剩淺淺一層。
有各自分居,但也盡職盡責且愛她的父母,有能一同吃喝笑鬧的朋友們,她又回到了無所事事也能整天樂呵呵的米蟲生活。
無所憂愁,無所煩悶。隻要心态擺得好,煩惱統統都繞道。
隻是午夜夢回時,偶爾會想到那個笑得眉眼彎彎的少年,那個不會說話的大漢……
和臉臭話冷、心也不見得多熱,但隻是看到她,就仿佛什麼也不用怕的那個人。
相比于尋常的生活,這些記憶總會時不時浮現,提心吊膽的時刻大概總是難忘懷。
時間緩緩流過,将那段記憶的底色沖淡,隻剩下輪廓和她擅自增添的色彩。
兩個月過去,她已經不怎麼會想到那段經曆了。
畢業之後江楓沒有選擇去找工作,而是準備開一家小咖啡店。
父母分開後各自發展都不錯,對她也好,留下的資産夠她一輩子溫飽。
店鋪是接手上一任主人的,生意也不錯,江楓不清楚什麼原因老闆娘會轉讓,可能是她父母去談了什麼條件。
畢業後她玩了幾天,回家時有點迷茫,不知道将來要做什麼。某一次和媽媽聊天時,她好像是隐約察覺了,之後沒多久就問她想不想試試開店,可以先和人學學。
正是無所事事,她自然應好,然後理所當然地接手,也有前老闆娘協助,一切都井然有條。
某一天傍晚回家,江楓才反手關上門,手機鈴聲就響了。
她正換鞋就先沒接,換完之後拿出手機掃了一眼,未知号碼,歸屬地也是北城。
可能是某個同學換手機号了吧。
不覺有異,加上剛才讓鈴聲白白響了一陣,她毫不猶豫點了接聽。
“喂?”江楓道:“哪位?”
“6C?”
她一愣,“你哪位?”
“蘇流。”
“……”
泡泡破了,籠罩整個世界的氣泡一瞬間破碎,連帶着其内的生活好似幻影一般消散,隻剩她站在空蕩蕩的漆黑空間中。
她沉默良久,對面也不催促,直到她揉了下臉,撐起一同破碎的思想,問:“是蘇……姐嗎?”
聲音啞了,像垮台的破敗娃娃般,喪氣掩飾不住。
“是。”對面簡明扼要,“來容夕。”
頓了頓,對方又補充道:“接通訊确認是我。”
江楓接通門前通訊,看到畫面中的人。
是蘇流,也長開了面容,更加豔且淩厲。
仿佛訴說着她希望的破滅。
“祈願世界?”她幾乎想要哀求對方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