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部分是許之章對于他和林澤的記錄,字裡行間都是青春氣息,并無異樣。直到行文來到他發現林澤受欺負,語氣措辭變得客觀平淡,再無半分上文的細膩和躁動。
如冷眼的旁觀者,作壁上觀的遊客。
這對于戀人而言太過不可思議。
甚至上一行還洋溢着他的歡欣,此刻隻有冰冷的文字與平闆的記述。
江楓擰眉,思緒被緊緊扯在這張紙上,無心别想。終于,這段林澤被堵到衛生間的場景結束了,異常真正拉開帷幕。
[林澤并未如何反抗,從事後他身上的痕迹就能看出。或者說他反抗也無用,就如同他之後同我說的一樣。
他能做到這個樣子是他的胸懷與通透,但現實不該如此。
這一天他表現如常,中午我們偷偷見面時他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
我後來知道的時候才理解,他為什麼和我在學校不肯親近,他和任何人在學校都不親近,就像提前知道後來會有的場景,從而及時預防。不久後他也的的确确向我展現過他設想的畫面,攔下了我。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關系,我會在真正的現實裡幫他。而且強大到不需要他擔心那麼多。
放學之後,下午對他拳打腳踢的幾個男生見他不反抗,于是更加放肆,人多不方便動手,他們就借着玩笑之口侮辱他,侮辱他的愛好,侮辱他的溫柔。也正因為他的溫柔和淡漠,他仍舊不說什麼。
直到夜裡十二點,幾個男生不約而同陷入一個奇怪的夢,睜眼之時幾人對望,不知為何自己出現在了校園正中的鐘樓。
他們中的一個人走了一步,卻忽然慘叫起來,幾人不明所以去問他,等他們動了一步,也異口同聲發出慘叫。
原來是他們身上掉下了一塊肉,熱氣騰騰躺在地上,他們疼,還想作嘔,卻驚覺自己隻要走上一步,身上就會掉下一塊肉,鮮血泂泂而流。
大腿,上臂,後背,這些瞧不見的地方,不傷及生命的地方,傳來不能忍受的疼痛。
漸漸的,他們發覺就算不動,傷口依然在增加,他們哀嚎着,卻無能為力,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會受傷,痛苦不斷疊加,依然不緻命。
直到流幹最後一滴血。
但他們仍不明白是為什麼。就和白天被他們唇槍舌劍拳腳相向的那個男生一樣。
這就是現實。]
往下看去,客觀冷漠的每一次記述後,所有欺負過林澤的人都會被懲罰,無一例外。懲罰方式也無一例外的瘆人可怖。
三人緘口不言,安靜地看到最後一頁,最後一段。
[我得知真相後根本壓抑不住怒氣,但他卻很平靜,笑着和我講了一個故事。那個故事的主角還是我們,是選擇與他永遠站在一起,無論何時何處的我。結尾很凄慘。
他信誓旦旦,如同親眼見證經曆了這個故事,所以他要我避免這個結尾,他說這樣我能安好。至于他,他說他不在意别人,所以心中也會安好。
說實話,我害怕了,我害怕他講的會成真,所以我聽了他的話。
但他仍然沒等來一個安好的結尾,所以讓我來給他一個現實,給他一個世界。
這裡真正的我很強大,替他懲治了所有人。我還留了一個虛假的我,滿足他想我安好的心願,陪他玩鬧。真正的我隻靜靜看着他就好,他不需要看到我。
我太醜了,會吓到他。
吓到那個夏天笑着遞給我一瓶飲料的少年。
林澤,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字迹到此為止。
顯而易見,這是許之章所編造的祈願世界。
恍然想到早前在寝室中拎着刀砍人的林澤,是被許之章附身了。今天在家裡突然發瘋的許之章,也是被真正的他附身了,為什麼呢?
因為他當時是在懲罰那些人,她們拿了林澤的情書的熊,所以也要被懲罰。因為當時蘇流打開了他房間的門,房間裡放着他寫滿這個世界故事的紙張。
因為她們擾亂了他的世界。
一片繁雜的思緒中纏繞着些詭異的愧疚。江楓不知作何反應,
林澤像是重生過,所以用他的方式尋求最優解。
許之章墜樓而亡,似乎是成了鬼魂或者别的存在,編造了這個世界,用他的方式尋求最優解。
她們隻是過客,是玩家,需要通關想要活下去,于是追差陳舊的真相,也在尋求最優解,通關的最優解。
種種如夢,不知虛實,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但确然存在。
追根溯源仿佛隻能怪他們身邊師生的狹隘與偏見。
林澤沒有其他男生的豪壯與粗心,所以被排外。
習慣的事物被是為常規,不習慣的便是超出了理解範圍。而超出理解範圍的東西則被視為異類,逐漸演變為偏見。
步步留痕,一步一步濺起漣漪,這片漣漪最終波及到每一個人。
似乎隻能怪他們。
但到底要怪的是他們,還是生物本身的懦弱?對未知的恐懼?
狹隘。懦弱。
看完,江楓沉默良久。蘇流把紙張疊好,遞給她們倆一人幾張。
“祈願之地是世界主人身死的地方,明天去樓頂,碰見許之章逃不過就把這些扔給他,能攔一會兒是一會兒。”
江楓抿唇接過。
各走各的路,她們的最優解是安全出去。
“祈願有什麼流程嗎?”她問。
“到那兒你自己就知道了。”蘇流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