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也和李三連忙過去，隻見那人正是賀蘭随，不知是死是活，雙目緊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賀蘭？”郦也彎下腰去探他的鼻息，“賀蘭——”

他的手剛要觸及賀蘭随的鼻尖，賀蘭随卻忽然翻身而起，推着郦也的肩膀将他往旁邊一掀，郦也猝不及防摔了個趔趄，燈籠脫手而出，在地上滾了幾圈，滅了。

身後傳來“咚”一聲鈍響，夾雜着李三的咒罵聲，郦也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聽見李三怒吼道：“快來幫忙——他也有問題！”

接着是賀蘭随嘶啞卻平靜的聲音：“别過來。”

黑暗之中，兩人撕打成一團，郦也隻能勉強辨認出他們僵持的身形，他一步一步靠過去，手伸進口袋裡去掏他的闆磚。

可就在這時，遠處傳來陳聿的隐約的叫喊聲。

被賀蘭随用手臂卡住脖頸的李三忽然掣肘後擊在賀蘭随的腹部，賀蘭随吃痛彎腰下去，李三借機按照他的肩膀一記猛拳砸在他後腦上，賀蘭随脫力倒了下去，然後被李三往前一推，眼見就要落進水裡——

郦也箭步沖過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李三剛才那一拳似乎讓他意識模糊，他一隻手被郦也抓住，另一手摳住岸邊的泥土，但收效甚微，郦也不得不把闆磚放回去，兩隻手一起拉住他。

“我說了他有問題……”李三的聲音陰恻恻地靠近，“既然如此，那就都去死！”

話音不落，他寬大的手掌已經按在郦也的背上，郦也卻倏然回過頭來，扣住的手腕往前一扯！

噗通！

水花飛濺，三個人一起滾入水中。

沉重的水壓從四面八方逼迫而來，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間穿透了郦也的單薄的衣服，甚至仿佛穿透了他的肌骨血肉，他不由地松開了手。在這一瞬間裡，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塊石頭，沉沉地一直往下墜。

水潭的水并不清澈，倒映在夜色之中如同一個封閉的、窒息的水泡，或者沒有光亮的深淵，而他掉落進這裡……會死吧，他想，一定會吧。

水真的很冷。

他的血液已經不再流淌了，他的心髒已經不再跳動。

他的頭腦逐漸模糊，就像一扇門忽然關上了，四肢失去知覺，身體在變輕。他從石頭變成了羽毛，可他還保留了一部分最後的視野，他看到黑暗混沌的水流在這一刻靜止……凝固……漸漸封閉，世界變得安靜，一切正在消失。

他的視線裡隻剩下最後一點幽藍的亮光。

從遠到近，緩緩浮現，逐漸清晰……是那隻水母，它有着柔軟透明的傘蓋，長長的，如同星光曳尾一般飄逸的觸手。

郦也伸出手，想去最後觸碰它。

“郦也！”

小說家的聲音像一刀利刃，劈開了他腦海中的迷霧。

安靜消失了，雜亂的、水流激蕩的破碎之聲不斷沖刷着他的聽覺，身體刹那沉重無比，滲骨的冷直穿心髒，而他的肺部因為水壓，正在艱難地汲取所剩無幾的氧氣。

就在他身側不遠處，兩團人形黑影正在掙紮，攪和得渾水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