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真的,能找到人嗎?”瘦子的聲音打着顫。
“就算找到了,也會被吓個半死吧……”
郦也默不作聲,三人沿着樹林中被人踩出來的小道前行,一邊注意着周圍是否有什麼像人的事物,大概走了半個多小時,毛都沒找到。
“村長不會在騙我們吧?李三不是問了,村長的兒子都說那個陰陽先生被村長殺了。”
他們議論着,腳步逐漸落後,窸窸窣窣跟在郦也後面。
“我們已經找了一個多小時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瘦子小聲問郦也:“你走太快了,能不能把燈籠給我們?”
郦也将燈籠遞了過去,就在這時,樹林裡忽然傳來一陣烏鴉嘶鳴,幾隻黑漆漆的影子“啊啊”叫喚着沖向天空,而他們不遠處的矮灌木從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那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烏鴉吧?”
“烏,烏鴉嗎?”
燈籠的紅光打過去,一團黑影從灌木從裡升起來,湧動着,那仿佛是什麼獸類,又或者是别的,支着四條腿在地上爬行。
“啊啊啊——”
高瘦組合轉身就跑,郦也跟着跑出去一段,再回頭去看,那東西并未追過來,而高個兒和瘦子兩個人,找人時走得很慢,一遇見危險卻蹿得比兔子還快,燈籠的紅光應該在奔跑中被風刮滅了,荒山老林,遍尋不見那兩人的蹤迹。
“早說讓你提防着他們。”小說家的聲音再次冒了出來。
郦也攤了攤手。
剛才一通亂跑,已經偏離了林中的小路,郦也在原地等了轉悠了十分鐘,确定那倆人不會來找他,燈籠也沒有重新亮起,林中昏黑,樹木又都長了一個模樣極難辨認,他恐怕很難沿原路返回了。郦也擡頭看了一眼月亮,往林木稀疏的方向走去。
“你說剛才那是什麼?”他在心裡道。
小說家疑惑了一下:“你在問我?”
郦也無奈:“不然呢,這裡還有别人嗎?”
“我也不是‘别人’啊,”小說家理所當然道,“我就是你。”
郦也沉默不語。
小說家哂笑一聲:“你不相信我。”
“換成任何一個正常人,腦子裡忽然冒出來一個聲音,都不會相信吧?”郦也淡淡道。
小說家“啧”了一下:“糾正一下,你不是個正常人,你是個精神病患者。”
郦也:“……”
他做了個把嘴巴的拉鍊拉上的動作,但由于小說家并非站在他眼前的“人”,因此這個動作顯得略有些傻逼。
他不相信小說家,這很正常。就像他剛才說的,任何人忽然發現自己腦海中多了一道聲音都會驚恐或者難以相信,可是……他擡起頭,又看了一眼那輪泛着猩紅的月亮,對于忽然出現的小說家,他竟然絲毫不覺得陌生,甚至對她的聲音有幾分默契的熟悉。
或許他早就知道小說家的存在,隻是,這件事被他忘記了。
他還忘記了什麼?
他到底遺失了多少記憶。
高個兒和瘦子跑開對于他來說毫無影響,他更習慣獨行,現在唯一麻煩的就是他迷路了,天亮前必須找到路并回到村長家。
郦也在樹林裡又走了一個多小時,樹林逐漸稀疏,地面的坡度也跟着緩和起來,他從灌木孔隙裡鑽出來,發現自己眼前似乎是一片廣袤的荒地,荒地上攢着幾個土堆,支棱起一兩棵歪脖子松柏。
他莫名覺得眼前的景象似乎很熟悉,于是沿着荒地往前走了一段,昏暗漸明的天光裡,兩條交錯的黃泥路往遠方蜿蜒而去,中央是一座紅牆廟宇。
村北的樹林竟然和十字路口的山坳是相連的,但是他很不幸地走反了方向,走到這裡來了。
“你還記得進村的路嗎?”小說家問。
“記是記得,可是天快亮了,不知道時間夠不夠。”
就在他思考對策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脆響,“嘣”一聲,像是什麼東西摔碎了。
郦也霍然回頭。
身後唯有一座孤墳,黎明黯淡的天光垂下來,壓在滿是塵土的怪松枝頭。
他目光一瞥,發現墳前的供奉的碗碟不知什麼時候碎了一個,裡面髒兮兮的面果子散了一地。
郦也屏住呼吸,腳步無聲地繞過去,看見松樹和墳茔之間的空隙裡,縮着一小團黑影。
那似乎是個小女孩,但卻又不是,“她”身上套着一件夾襖之類的衣服,已然破舊髒污得看不出顔色,頭發很長,雜亂的披散着,遮住半邊青白的臉頰。而之所以說“她”不是人,是因為“她”的眼睛,沒有瞳仁,眼眶裡像是鑲嵌了兩顆石頭,蒙着一層青灰的陰翳。
而她的四肢更是奇怪,仿佛都折斷了又用什麼東西拼接在一起,已經不能正常行走,于是伏在地上,像是獸類一般。
“她”緊緊地攥着手裡,或者說是前面肢裡的一塊面果子,姿态警惕地盯着郦也。
得益于剛來這裡時的經驗,郦也不敢離這怪物女孩太近,他不确定小怪物是不是能聽懂他說話,但他還是決定先禮貌性的問一問,不行的話,反正他已經瞄準了腳下一塊磚頭,不能和“她”打成一片,那就把“她”打成一片。
于是他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面果子問:“你是來找食物的嗎?”
小怪物霧蒙蒙的眼睛眼睛看了他一下,沒有回答,但也沒有其他動作。
郦也從口袋裡掏出他出門帶着的饅頭,掰掉他啃過的地方,纏緊塑料袋扔過去,小怪物驚得差點跳起來,郦也連忙道:“那是吃的,我從家裡帶出來的饅頭。”
他将剛才掰下來的饅頭塊朝着小怪物揚了揚,塞進了嘴裡。
小怪物慢慢伸出手去,然後動作極快地将包裹着塑料袋的饅頭扒拉過去抱在懷裡,依舊非常警惕地盯着郦也。
“看吧,”郦也在心裡道,“我就說他肯定能聽懂,本地鬼都會講方言,沒道理她聽不懂我說話。”
小說家:“……”
郦也出聲對小怪物道:“你知不知道,從這裡去上官村,有沒有什麼近路——”
話剛說完,不遠處的另一堆土墳上就像是有黑色的霧氣一浮,一個披着破爛鬥篷的黑影飄了過來。
郦也“哦豁”了一聲:“有熟人,不是,熟鬼。”
小說家震驚道:“卧槽,那是個什麼東西!攝魂怪嗎?你要不要先跑一步!”
可郦也卻像沒聽見她的話,隻是從腳邊的地裡摸起闆磚,然後站直身體。
小說家:“你怎麼不跑?”
郦也掂了一下手裡的闆磚,道:“看到它頭上那個坑了嗎?”
那遊煙一樣的鬥篷飄近了,它戴着兜帽的側面凹進去一大塊,就像兜帽裡的“頭顱”碎裂開一個洞,沒有什麼可以支撐似的。
小說家道:“……看到了。”
郦也道:“我砸的。”
小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