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仁沉吟片刻,終于松了口,“某會着人快馬給府尹報信。”
一邊示意手下人将那玉件取來,越棠眼尖,依稀辨認出是塊玉璧。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了不起的稀世奇珍,隻見宋希仁細瞧之下,竟然臉色驟變,當即轉身來尋她。
越棠驚訝無比,向來無瑕的謙謙君子,此時走出了一絲急惶的步調。
“王妃,臣有要事相商......”宋希仁牽了牽唇,可眼風掃及周遭無數的侍衛随從,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往邊上避人處比比手,“請王妃移步。”
越棠見他鄭重其事,不由收起了玩心。宋希仁引她走出十來丈遠,終于停步回身,卻仍不語,視線越過她肩頭,微微蹙眉。
越棠偏頭看,赫然見雙成和趙銘恩尾随其後,木樁似地一左一右伫着。雙成無辜地沖她眨眨眼,趙銘恩則垂下頭,假裝沒看見她質詢的目光。
呃......這馬奴,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也行吧,受過了她題字,那就是自己人。越棠淡定說:“宋大人有話請直言,我的人都可以信任。”
情勢所迫,宋希仁此時也顧不了那許多,便将适才莊稼漢呈上的玉飾遞給她,一面道:“王妃請看,這玉璧恐怕來曆不凡,若那村戶所言非虛,昨夜殒命的那位郎君......事關重大。”
越棠狐疑看去,也唬了一跳。那玉璧掂在手心裡,有手掌大小,看成色是最稀奇的黃玉,璧上陰刻十二章紋,孔内則雕一條五爪龍,呲牙眦目栩栩如生。
她駭然,“這隻能是禁中的東西......”剩下的話,霎時打住了。
尋常禁中的東西也可能會賞賜出去,可這玉璧不一樣,它隻能屬于那屈指可數的幾個人。
不久前的動蕩,至今餘波未平,越棠很快将前因後果連成一線,勾勒出一篇曲折離奇的故事。
“天底下會有這麼巧的事嗎?”她驚惶地看看玉璧,又看看宋希仁,“數不清的人馬在東南遍尋......的蹤迹,遲遲無果,偏我們帶着睿王殿下行到此處,就當頭撞上了?宋大人不覺得,這實在太反常了嗎?很難說究竟是不是那位......”
宋希仁接過話,“是,王妃所言有理,或許不是太子殿下,可能是殿下的随從,抑或是東宮的僚屬。但無論是誰,此事于朝廷、于陛下都至關重要,臣以為無法置之不理。”
越棠猶疑問:“宋大人的意思是,我們該去看看?”
“依臣之見,此時應當先知會萬年縣府尹,并在府尹的人到來前,臣等先确認那人的身份,以便府尹後續做應對。”
萬年縣府尹官階不高,沒福氣常常瞻仰禁中貴人們的真容,叫他去認人,的确不大靠譜。越棠明白宋希仁的意思,可此事隐隐透着古怪,她本能就心生抗拒。
“我也不曾見過太子,幫不上忙,宋大人若覺得有必要,就領人自去查看吧。快馬加鞭向府尹報信,一來一回也耽擱不了多少時候,我就在原地等上一等,待萬年縣的人接手後我們再上路。”
宋希仁卻說:“此事未坐實,不宜傳揚出去,在場之人不能太多,但要有分量。臣常在禁中行走,太子殿下的容顔大約是能認得的,但臣官階不高,來日在陛下跟前奏對,恐怕人微言輕,無法令人信服。”
越棠睜圓了眼,不由向後蹉步子,“宋大人的意思,是要我同去?”偏頭東望,不遠處的村落裡屋宇連綿,那是她完全陌生未知的天地,她才不想涉險呀!
“臣與羽林軍鄭副都統同往,互相參詳,同時也請王妃在旁觀,做個見證。”宋希仁微頓了下,像是不忍言說,語氣也變得脈脈,“太子殿下是儲君,于臣而言這是公事,但于陛下而言,殿下更是血脈至親。來日奏對,若有家人在場,想來陛下會更覺寬慰的。”
家人?越棠懵了一瞬,方才意識到這“家人”說的是她。是啊,睿王是天子幼弟,她與太子殿下也轉折沾了親。
好罷,搬出她天家宗婦的身份來壓人,越棠就要顧忌她身為王妃的形象與職責了。宋希仁說得頭頭是道,好有道理,于情于理她都沒法拒絕。
可是......她欲哭無淚,好離譜,好荒唐!
宋希仁沒有催她,隻坦然地、從容地望住她。十八歲的女郎,從前生活順遂,明媚的好顔色永遠輕靈舒展,此時也帶上了朦胧輕愁,眼中寫滿了抗拒與無措。
牽扯上皇位的鬥争,曆來就沒有不血腥殘酷的,她一點就透,此時怕已能想象出被卷入陰謀的情形了,臉色透白如紙,嬌脆的輪廓微微發顫。
宋希仁不動聲色地轉開視線。
她終于開口,“我......”話沒說完,咬咬唇方下了決心,“行吧,就依宋大人說的辦。”
宋希仁颔首,“臣會命侍衛遠遠跟随,必不讓王妃涉險,王妃請随臣來。”
要去旁觀隐秘的任務,那就不好帶侍從了。越棠示意雙成回車駕上等待,卻不想趙銘恩那個馬奴卻執意要跟着。
“此事不同尋常,奴可以護王妃周全。”
他堅決又冷硬的聲音,聽來有種奇異的笃定。越棠鼻尖一酸,回頭不理他。
“随你,要來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