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
謝景姝走進門的時候,紀見鹿竟已經到了。
要知道往日都是謝景姝先到,以示對先生的敬意。
紀見鹿喜上眉梢,招手喚她坐下。
“事成了!今日陛下已下了旨意,罷白丁康,除紀見鶴為文華殿大學士,教導四皇子。”
乍一聽這個消息,謝景姝還有些驚訝。
畢竟已經過了這麼些天了,原本以為此事不成,沒想到紀見鶴真成了四哥的先生。
“這事還得多謝右相了,他這些年一直推波助瀾,才讓白丁康做到了這個位置,最後倒成全了我弟。”
“右相?”
大乾雖以左為尊,然而右相位置高于左相,因此紀玉堂作為左相有時亦被稱為副相。
右相王成文,王皇後的父親。王雅娴嫁給當時還是甯王的父皇後,被先帝提拔為右相。
這亦被視為先帝對臣子的暗示:甯王将成為儲君。
右相在朝中的勢力極大,父皇常賞賜王皇後以示褒獎,卻不代表懼怕讨好右相的勢力。
畢竟論權術,這天下怕是沒有比得過父皇的人,這麼多年過去,父皇早已不是當年需要依靠群臣的皇子了。
“喏,我給你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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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上巳節。
白丁康最讨厭紀見鹿那幅自恃清高的樣子,像極了他的幼妹白昭幼,擔着京城才女的名頭,把持着白家的事,明明不過一個女子,可連二弟都支持她,還常常訓斥自己。
可他剛說出那話便後悔了,他沒事惹紀見鹿做什麼?
紀見鹿的表情顯而易見地變化了,任誰都能看出來她此刻已經生氣了。
“不知白公子何出此言?我雖為女子,可若論詩詞歌賦,從不自謙。白公子方才對的詩,便是随便找個識字的稚子都知道不合韻律。”紀見鹿溫和地笑了。
紀見鹿與紀見鶴今日都是一身青衣,一個繡着雪白的鹿,一個繡着銀白的鶴,正襯時節和他們的名。
她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曉了。剛剛我以桃花起句,雖合上巳節,卻不合白公子的陽剛之氣。白公子是覺得桃花是小女子才會喜歡的。”
“那不如以君臣之情為題,今日曲山詩會,甚是不錯。我想白公子在朝為官,對此定是深有感觸,不若我先來,好抛磚引玉。”紀見鹿眼中笑意更甚。
周圍或坐或立的人聽得此言,都沉默了。
抛磚引玉?紀見鹿抛的磚怕是能把其他人砸到曲水裡去。
這白丁康也是愚蠢,就算心裡瞧不起女子,也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當着紀見鹿的面說,這下子真将紀見鹿惹惱了,鐵定要當衆出醜。
“不!不可!”白丁康連忙說道。
笑話!他本就作不好詩,要是紀見鹿先作,豈不是更将他比下去了。
紀見鹿後退一步說道:“那我便謙讓一回,請白公子先來。”
白丁康頓時成為了人群的中心。
“君……君……”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哎呀,白公子實在說不出先帝與曲将軍之情,作詩說說白公子對當今聖上的忠君之情亦可。”紀見鹿“體貼”地說道。
又是一陣沉默。
“難不成,白公子對陛下毫無君臣之情?這可真是……”
疑惑的模樣真情實感。
“紀見鹿,你少給我扣帽子!”白丁康再次暴躁起來。
紀見鹿隻是笑着反駁他:“白公子說笑了,這不是您先給自己戴高帽嗎?您都說了,您可是堂堂七尺男兒,怎麼比不過我一個小女子?”
“你!你這個嫁不出去的……”白丁康氣急敗壞地朝紀見鹿走了幾步,指着紀見鹿就要開罵。
原本站在後面的紀見鶴立刻上前擋在紀見鹿前面,面色不善地盯着白丁康。
“大哥。”白昭幼的出現平息了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
“妹!妹妹!”白丁康激動地喊道,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妹妹出現的這麼合時宜過。
一身白衣的白昭幼謙遜有禮,與白丁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在這兒替家兄賠罪了,實在是他不好,出言不遜得罪了紀姑娘。”
“原來是白姑娘啊,令兄剛剛那幅樣子活像要動手打人一般,還望白姑娘回去好好教教什麼才是君子所為,否則讓别人笑話白家家風就不好了。”
“這是自然,大哥,向紀姑娘賠罪!”
“憑……”
“白公子想說什麼?”紀見鹿笑眯眯地問道。
“白某今日喝了酒,說了許多糊塗話,還請紀姑娘勿要計較,白某任憑紀姑娘處置。”
紀見鹿懶得再看他,反正目的已經達成了。
“這酒還沒喝呢?白公子就醉了,可見酒量不好。我便賣白姑娘一個人情,不與你計較。”
“紀姑娘好肚量!我便帶家兄回去了,不打擾紀姑娘與諸位才子的雅興。”白昭幼給白丁康使了個眼色。
白府。
白家三兄妹坐在一張圓桌旁,皆是面色凝重。
白昭幼将倒好的茶遞給兩位兄長。
“你明日便上書辭去你的職位。”
“憑什麼?”坐在對面的白丁康聽了小妹的話又要跳起來。
面對自己的長兄,白昭幼毫不留情地抨擊:“就憑你蠢!你以為你一個小官有什麼可得意的?攀關系當的罷了。”
“你!白昭幼!你!我可是你大哥。你罵我?”自覺被拂了面子,白丁康更加不爽了。
“不然呢?白丁康!你既然知道白家勢弱,就不該去依附右相!你知道勢弱須得勢強,那也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紀相愛女如命,王相也不會去保你,你不過是一顆随時可以抛棄的棋子罷了。”
“那我,我該怎麼辦?”白丁康的氣勢逐漸弱了下去。
“聽我的!立刻上書請罪,自辭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