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肖思宜安然送出幻境後,元汐桐靠在樹幹上,長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她隻需要等着肖思宜通知外面的護衛進來救她就行。
可惜現下她身上徒有一堆法器,卻沒有靈力可以驅使,不然何至于留在這邊坐以待斃。
接連倒塌的樹木驚起一片猿啼鶴鳴,日影高懸在空,但因玄蛇吐出的濁氣太過濃烈,揮土揚塵間,太陽亦像蒙了一層黃沙,瞧着極其不詳。
幻境内沒有日月輪換,無法靠日影幻化來判斷時辰。元汐桐隻是感覺救援來得也太晚了些。
玄蛇巨大的身體碾過林木的轟隆聲已經近到了十分危險的地步,救援的護衛卻連影子都未看到。
正疑惑着,林木倒塌的轟鳴聲突然停了。
怎麼回事?
元汐桐躲在樹後,正打算探出腦袋看看情況。手剛撐住地,還未支起身子。後背卻陡然一涼,鼻尖聞到的腥臭味更濃了。
全身汗毛不受控制地根根豎起,她瞪大瞳孔,看見周圍的葉片上有血珠在緩緩滴落。克制住想擡頭看的想法,她迅速調整姿勢,手腳并用借力往側邊一躍,隻見方才被她靠着的那棵需五人合抱才能圍住的大樹,在瞬間被一張血盆大口咬碎。
沒了半邊腦袋的玄蛇身上像是被血淬過,巨大的嘶吼聲随着血珠噴湧而出,形成漫天血霧。
元汐桐捂住耳朵,咬着牙四處張望了一番,确信不會有人來救她後,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下一瞬,這個以“靈力低微”著稱的吊車尾郡主,身形一動,竟是快若鬼魅。
連續幾個閃身後,她退至一棵還未被完全摧毀的斷樹枝幹上,穩穩立住。與此同時,飛快地用單手在身前結出一個印。
一朵蓮花印記瞬間結成,元汐桐對着蓮花印輕吹一口氣,隻見蓮花印周遭的空間頓時發生不小的扭曲,接着,閃着橙光的印記中竟陡然生出無數片彩色的羽毛。
那羽毛看似輕飄飄,飛散的速度卻毫不含糊。隻眨眼的功夫,便直飛向隐藏在山林中的用來監視的一隻隻“眼”。漫天銀光閃過,方圓十裡内的“眼”竟在瞬間被全數摧毀。
解決了會暴露身份的監視之物,接下來便是這條狂怒的玄蛇。
林間穿梭的腥風将元汐桐額前的碎發吹動,今日她為了便于施展拳腳,将頭發盤成了雙髻,放棄了華麗的步搖,隻在發頂别了幾朵精巧的花钿。
少女才十七歲,臉上嬰兒肥還未褪,參與此類狩獵已有三載。
皇家狩獵,一年至少有四次,春夏秋冬每一季都有不同的名目陪着天子出行。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進入幻境時,可以說是一無所獲。并不是她連低階靈獸都打不過,而是……而是……
她總覺得,自己在殘殺同類。
即使在進入幻境前,她就已經被叮囑過,這些妖物隻是幻境化成的實體,被打敗後過不了多久就會重新凝聚。但它們對獵手的攻擊卻是實打實,所以千萬不能手軟。
但她仍舊隻是默默地在山腳捱到了幻境關閉。
夜宴上,因她一分未入賬,爹爹明裡暗裡遭到了不少嘲笑。哥哥珠玉在前,卻因故遠走,秦王府隻剩她一根獨苗,還表現得令人發指的差。但爹爹卻隻是笑笑,并未争辯。
同年秋狩,她終于鼓起勇氣進入到林子,試着獵殺了幾隻低階靈獸。将屍體清點完畢,她特地走遠,又繞道回原處,見到那幾隻被她一箭穿心的靈獸們果真安然無恙地重新凝聚成實體,這才放下負罪感,繼續接下來的試煉。
到第二年,她的排名慢慢從末尾爬至了中等。
今年是第三年,她已經能面不改色地替公孫皓擔憂起公孫家的前途了。
正如此刻,她面對着兀自盤旋在原地,已經察覺到危險降臨的玄蛇,毫不手軟地放出了殺招。
輕軟的羽毛于空中彙聚到一起,形成高速而猛烈的漩渦。為了不驚動幻境内的其他人,元汐桐特地調整了漩渦的大小,令其看起來不過玄蛇半邊腦袋的大。
但它卻是完全逃之不及。
巨大的蛇身被漩渦飛速吞噬,風勢止住時,這條長達百丈的玄蛇竟是屍骨無存。
噢,還存了一塊鱗片。
和無數漂浮在空中的細密血霧。
一片羽毛托着染血的鱗片飛回元汐桐手中,她掏出帕子将其包好,放進乾坤袋,正打算去找找幻境内還未撤走的清點處,眼睛卻突然一片模糊。
糟了,她忘了最重要的事——
玄蛇的蛇血不能進眼睛,沾上即瞎。
幻境做成的玄蛇蛇血威力雖大大減弱,但入山之前,鬼谷族人亦提醒過,若是蛇血不小心濺到眼睛裡,至少也得瞎一個時辰才能恢複。
漂浮在空中的血霧帶着蛇毒早已侵入元汐桐的眼眶,她迅速閉上眼,操縱羽毛用力一扇,将林間血霧驅散。
但明顯已經來不及。
清澈的陽光從樹木殘枝間漏下,她看到的畫面卻仍是一片血色。
再眨幾眼,血色已經變作深紅,直至全然轉黑。
驟然失明的感覺令她慌亂了一瞬,深吸幾口氣後,她在原地盤腿坐下。
冷靜……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