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哥哥。”
比起面對公孫皓時那副僵硬不讨喜的模樣,元汐桐喚邢夙這一聲的确算得上溫言細語。
她的目光從他挂在腰間的玉佩上掠過,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來。
邢夙也微笑着招呼她:“郡主。”
一旁的肖思宜跟着欠身行禮,她瞧見公孫皓與元汐桐臉色都不太好看,有心打圓場,便笑吟吟地問道:“這邊這麼慢的嗎?我來幫你吧,公孫公子,也省得大家聚在這裡鬧情緒。”
這番提議讓公孫皓找了個台階下,面色稍霁。他轉向肖思宜:“如此,便多謝姑娘。”
“謝什麼,”肖思宜擺擺手,“要你們禦獸世家過來數屍身的确是太為難你了。”
瞧瞧,多善解人意。
元汐桐在一旁看着,心想這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本事,她的确是學不來。
她雖有個郡主的封号,但這封号的得來卻概因她有個十分出息的哥哥。她自小在王府内被寵得不成樣子,性子既刁蠻又自私,凡事隻想着自己。有點心眼但又能被人看出來,一不高興就甩臉子,犟得像頭牛。
小時候萬事有哥哥頂着,在是非觀念都未形成的年紀,她便學會了仗勢欺人。
元虛舟離開帝都之後,她在宗學和同齡王室子弟中沒了倚仗,又常常無能狂怒。
在某種程度上,她就是個别别扭扭的萬人嫌。
元汐桐對自己定位十分明确。
為了不繼續礙眼下去,她在清算完積分之後,便再不理會任何人,昂着頭顱轉身走了。
踏入密林之後才恍然想起自己竟錯失了與邢夙同行的良機。
他自軍營曆練歸來已有兩月,但他事務繁忙,元汐桐幾乎見不到他人。
好不容易遇到的,結果根本沒說上幾句話。
隻能等到夜裡再在他面前多晃晃了。
天色将晚,夕陽的餘晖自雲層縫隙中瀉下,将行宮外的活泉照得似碎玉傾灑。筆直的宮道兩旁栽種着橙紅的丹桂,一簇一簇被殘霞妝點,連成赤紅的海。
尚未掌燈的時刻,宮門處的高台漸漸被暮雲遮住。有長長的影子接連出現在宮道上,那是點燃了傳送符,被送出幻境的獵手們的影子。
天子提前離宴,于寝宮内小憩。鬼谷族人将投影石收起,宴上其餘人等休憩的休憩,遊蕩的遊蕩,三三兩兩雜然一處,快活又自得。
元虛舟與秦王一起站在宮門高台上,迎着宮道兩旁一直延伸到幻境出口的丹桂。桂花落在地上鋪成了一張毯,每當有人從幻境中出來時,總會将滿地的花瓣卷出一個小漩渦。
那裡面一直都沒有元汐桐的身影。
“莫非真要拿個榜首嗎?”秦王喃喃道,“她就那麼想要那塊覆海石?”
覆海石的确是世間至寶沒錯,但其效用還需本就靈力充沛之人使用,才能發揮至最大。天子将其賞賜給今日之榜首,也正是此意。
正如修行不能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就元汐桐那點靈力,即使拿到覆海石,恐怕也隻能當當擺設。
元虛舟站在一旁,沒有應聲,目光像是眺望着幻境出口,又像是在盯着虛空。
*
幻境自動修複被習風長公主毀壞的山林,元汐桐行至此處時,已是滿目蒼翠,無任何打鬥痕迹。
身上帶的符紙已經用得隻剩下最後兩張,就連箭羽也快要告罄。據她以往的經驗,快接近山頂的地方,必有高階兇獸出沒。
元汐桐正打起精神四處觀察,忽聽得前方一聲驚叫傳來。她沒有猶豫,疾奔過去。
茂密的葉片掀起千重浪,一條長達百丈的巨大玄蛇張着血盆大口,正對着一姑娘吐出蛇信——是被長公主轟成碎片的那條,幻境的自動修複功能令玄蛇也恢複成了毫發未傷的模樣。
蛇口張開吐出令人作嘔的惡臭,眼看着就要一口将那姑娘吞沒。元汐桐借力翻身,跳上玄蛇的腦袋,一手扶着蛇角,一手從乾坤袋中抽出定身符。
面對着這種等級的靈獸,定身符頂不了多久。趁着玄蛇還未反應過來,她又迅速抽出一張真火符,貼上它的左眼。
火焰熊熊燃起,被真火符灼傷的玄蛇嘶吼着擺尾,元汐桐穩住身形,在被徹底甩下來之前又抽出一根箭羽,對着玄蛇未受傷的右眼狠狠地一紮。
令丘山的枭鳥羽毛的确威力巨大,紮進玄蛇右眼之後甚至将它半邊臉都炸得血肉模糊。被毀了一對招子的玄蛇頓時勃然大怒,搖擺着身軀倒樹催林。那架勢,假若被它逮到,絕對會血染當場,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地動山搖間,元汐桐退到那跌倒在地的姑娘面前,打算攙着她就往山下狂奔。但那姑娘裙擺透着森森血漬,瞧着應是腿部受了傷,才導緻行動不便。
面面相觑時,元汐桐才發現這倒黴姑娘竟是邢夙的表妹,肖思宜。
枝葉摻着碎石滿空亂舞,砸在元汐桐的背上,她皺了皺眉頭,捂住嘴忍住沒出聲。
唉,倒黴的人是她自己才對。
來不及多感歎,那不能視物、耳朵卻靈敏的玄蛇已經循着呼吸聲掃蕩至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