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骨地,墳冢……于亡魂而言,是最特殊的地方。
曉羨魚一口應下:“好,我去。”
話音落下刹那,趙老爺終于松開自己,兩眼一翻昏了過去,下人們七手八腳将他擡入裡屋。
曉羨魚扭頭問趙錦甯:“趙公子,那地方多遠?城外還是城内?”
趙錦甯靜默片刻,緩緩搖頭:“具體不知,隻知在城外。”
邪祟常在夜間出沒,因此凡人居住的城鎮普遍設有宵禁,但仙門修士不受限制。
曉羨魚讓管家備了船和車,深夜離開趙家莊,憑雲山玉牌帶趙公子出了城。
……
城西郊外數裡,有一處早無人煙的荒廢村落,掩在山林之中。
趕了半宿夜路的趙家馬車停在了雜草叢生的村口。再往裡的道路曲折狹窄,隻容步行通過。
“就是這裡?”
曉羨魚跳下馬車,四下環顧,然後用腳尖撥開了一處灌木叢。
裡面卧着塊大石頭,她舉着夜燈湊近辨認,上邊刻着“杏花村”三個字。
“對,那聲音一路指引的便是此處。”趙錦甯也下了馬車,他盯着那塊石頭,“杏花村……莫非是她的生前故居?”
“或許吧。”曉羨魚想了想,“趙公子,她說的埋骨地具體在哪兒?”
趙錦甯的目光飄向某個方向,眉宇間纏繞着幾許憂愁。
曉羨魚于是安撫他:“不必太過擔憂。鬼魂提出條件,往往是展露訴求之兆。且我為保險起見,離去前留了趙家衆人一人一張保命符,不會有事的。”
“那她為何不直言,反而以旁人性命為要挾?”
“鬼嘛,都這樣……我那隻一開始也調皮得很呢,把别人折磨得不像樣。”曉羨魚比劃着,“你方才見過的,黑乎乎但很漂亮的那隻。”
趙錦甯抿了抿唇,想起奚元身上的詭異黑霧:“他身上那些……是何物?”
曉羨魚眨眨眼,沒正面回答他,隻神秘道:“或許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想必是不願多做解釋。趙錦甯便沒再深入這個問題,轉而道:“他去哪裡了?”
“在傘裡呢。”曉羨魚說着,用聞鈴傘撥開前方半人高的雜草,低頭尋摸着路,“是往這走麼?”
趙錦甯眼神微動,點點頭。
不多時。
穿過了一段崎岖山徑,面前豁然開朗,破敗荒廢的杏花村躍入眼簾。
這裡不知曾發生過什麼事,除了滿目的蕭索,還隐隐透着一股難言的死氣。
明月流素光,為枯樹尖銳細瘦的枝節渡上淺輝,宛若冷刃泛寒光,沉默地刺入夜幕。
“啊——”
凄涼的鴉聲劃破了寂夜。
許是察覺到久違的外來者,栖息在山林間的鴉群收到驚擾,撲簌簌拍翅而起。
然後各自飛落到樹梢枝頭,黑漆漆的身體隐于晦暗中,歪着腦袋警惕觀察着兩個外來者 。
趙錦甯在前引路,曉羨魚跟随其後,二人漸漸進入村子深處。
一路上經過那些破舊不堪、搖搖欲墜的茅草屋,曉羨魚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
不知是不是這村子裡的某種習俗,每間屋子的門梁上都懸着一根擰着結的麻繩,越瞧越覺瘆人。
……像是上吊用的。
走了一會兒,曉羨魚看見前方不遠處的矮丘上栽了棵歪脖子槐樹,樹下砌了一口井。
“仙長,我們快到了。”趙錦甯微喘着氣,腳步愈發匆匆,他指了指那口井,“就在那裡。”
曉羨魚道:“好。”
然而片刻後,趙錦甯走出了一小段距離,忽覺身後空蕩蕩,少女那輕盈的腳步聲悄然消失了。
曉羨魚沒有跟上來。
趙錦甯停住腳步,回頭困惑地望向她:“仙長,為何不走了?”
曉羨魚站在原地,半晌沒回話。
“可是有何不對勁?”趙錦甯四下環顧,臉上浮現不安。
“是不對勁。”曉羨魚冷不丁道。
夜風抱起烏絲,紅绫發帶憑風飄揚,洇于暮色。
她的雙眸浸着月光,折出半分冷意。
“……什麼?”
“你不是趙錦甯,”曉羨魚望着他,神色如常,語氣也波瀾不驚,“你是誰。”
趙錦甯忽然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