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衛湘緩緩點頭,心下已然明朗。
容承淵這是要她吊着皇帝,讓皇帝時時想着她,卻不能日日都見,連她何時會再當值也摸不清。
……這就如同盼一壇正釀的美酒,明知那酒就在地窖裡,可是偏喝不着。這樣再在不經意間突然嗅到點酒香,就覺得那酒更醇香誘人了。
這容承淵啊,是個老狐狸。
隻是她轉念一想,又不禁蹙眉:“可是公公,我若這樣,陛下問起上頭的女官我如何當值,可怎麼辦?”
到時女官若答不上來,便是失職。她也是宮女出身,深知那是怎樣的無妄之災,便不想給旁人招惹這樣的麻煩。
張為禮笃然搖頭:“放心,陛下不會問。”
“好吧。”衛湘點點頭,坦然信了他的話。
她知道他會這樣說必是深知陛下的心性,沒什麼可質疑的。
于是當日下午,衛湘便先去了一回紫宸殿。皇帝正自讀書,她上前添茶,腕上猶用着容承淵給她的那盒香膏。
那香味獨特,他昨日又才聞過一回,此時就不自禁地擡起頭,果見是她,便笑起來。
她與他視線相觸,也盈盈而笑,雖無人說話,卻無盡溫存。
她再不必為昨夜的事困擾了,今晨那碟酥餅足以證明,他心裡已有了她。
至于昨晚他沒有留她,沒有像她設想中那般的“直截了當”,應隻是因為他在色之一字上并無那麼心急。
衛湘忽而想到一個詞:憐香惜玉。
其實宮人們私下裡早便将這四個字用在今上身上了,隻是此前她不信。不是不信他,而是壓根不信這個詞。
她覺得男人哪有什麼“憐香惜玉”,隻不過是“色迷心竅”的遮羞布。王世才也好、吳王也罷,對她的所謂讨好、呵護與圍追堵截裡,無不透着滿滿的欲望。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最後能與她在那床幔中尋歡。
誠然,他們仿佛也顧着一點體面,沒有做出什麼太難看的事情,但那隻是因為這是皇宮,他們不得不有所克制。
而她倘若願意點頭、願意迎合,她毫不懷疑,那一刻在當天晚上就必然會來的。
可當今天子似乎不一樣。
她昨日其實算得對他很迎合了,但他卻仍沒有那個意思。
比起那些色字當頭的人,他在單純地享受與她的相處,甚至她覺得,他仿佛還很享受在與她的相處間對她的遷就照顧。
她因而驚覺:哦,原來“憐香惜玉”是真的存在的。
他這樣的人,應當就是真正的憐香惜玉了。
之後的數日,衛湘就如張為禮叮囑的那樣,在紫宸殿裡當起了差。
今日是午後進去奉一盞茶,明日是傍晚才去添一味香,然後歇上兩天;或又上午就入了殿,在他忙于批閱奏章時立在桌邊,靜靜為他研磨那鮮紅的朱砂。
他多半時間還是忙的,因此他們之間的話并不多,可她仍能感覺到他那種細緻入微的溫柔。
他常在吃到合口的點心時會想起她,若她在身邊,就讓她直接嘗一嘗。若她不在,他就着人送到她的住處去,讓她吃吃看。
也有兩回,她在他用膳時恰在殿裡,他就喊她一同用,不由分說地按她坐到桌邊,口吻誠摯地勸她安心:“是朕想與你一同用膳,沒人敢說什麼。況且,禦前這些人也不會出去亂嚼舌根。”
她隻好依言坐下。他對吃食也很懂得,見她愛吃哪道菜,他總能說出些講究,娓娓道來卻無賣弄之意,讓她覺得動聽悅耳。
而她一邊承着天子的關懷,一邊也大着膽子做了些張為禮叮咛之外的事。
她會在研墨、奉茶、用膳的時候忍不住地望着皇帝看,看得挪不開眼睛。
直至他有所察覺,回看過來,她才會蓦然回神,匆匆避開目光,可雙頰上的一團绯紅卻又暴露了她的萌動春心。
美人不可宣之于口的情愫,就這樣探進了帝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