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隻在下一息他就看到了拐角那邊的人。她跌坐在地,手艱難地扶着牆,姿态婀娜弱不禁風。
衛湘也在同一瞬裡看見了他,準确地說,是掃見了那一抹威嚴的玄色。她沒敢貿然擡頭,因為這隻是“偶遇”,她有一分不慎都會顯得刻意。
她即刻收了手,低眉順目地下拜,口道:“陛下聖安!”
聲音柔曼,語氣卻慌張。
其實她的心也真是慌的。她覺得在方才下拜前的那一瞬間,他應該看到了她的臉。可這一切到底太快,天色又暗,他還有那十二旒遮擋視線,究竟看沒看到,她也拿不準。
掌印太監容承淵因走在皇帝身側,遲了一步才過來,并未瞧見面前宮女的模樣。
但他聽到皇帝有一聲吸氣放得遲了,敏銳地捕捉到這異樣便掃了眼他的臉色,繼而開口,慢條斯理地問話:“怎麼回事?何以這樣失禮,驚了聖駕。”
容承淵聲線溫潤,并不似許多旁的宦侍那樣聽來讓人别扭。衛湘又跪伏在地,一時隻道這是天子問話,忙磕了個頭,聲音瑟瑟打顫:“陛下恕罪!奴婢适才去蘭池宮拜見淑女娘子,出來時不慎扭了腳踝,走到此處實在撐不住了,這才不慎跌倒,不料驚擾了聖駕!”
容承淵邊聽她說,邊繼續靜觀皇帝的反應。衛湘說完這番話,心已提到嗓子眼,連呼吸都變得不暢。
話畢周遭靜了一瞬,清冷持重的男音落下來:“你是慈壽宮的?朕卻不曾見過你。”
衛湘方知剛才那聲音并不是皇帝,又答:“奴婢粗笨,隻在慈壽宮外院灑掃,因此不曾見過天顔。”
這話答完,她聽到一聲淡泊的“哦”。
然後,天子沒再說什麼,便又提步前行,身邊的太監亦不多話,有序地經過她的身前,往早朝的宣政殿去了。
但衛湘的一顆心重重地落回去,歸于塵埃落定的安然——經了慈壽宮一場,她早就知曉,自己就是生得再美,也不當指望在這初見時就讓皇帝與她多說什麼,否則便顯得皇帝舉止輕浮、耽于美色。
因此,隻消皇帝肯與她說一句話,這事就該是成了。
禦前當差的都是人精,最會洞察天子心意,九五之尊開了金口對一不相幹的小宮女問話,不論說的是什麼,他們都該能會意才是。
果不其然,衛湘又料對了。當前頭的人都走過去,隊尾的那個小宦官停在了她的面前。
小宦官笑嘻嘻地伸手扶起她,放輕聲音道:“姑娘快些起來,咱家扶姑娘回去,先請個醫女來為姑娘瞧瞧腳上的傷。若隻是扭了筋骨,能直接正位,姑娘便随咱家去紫宸殿吧!”
衛湘目露猶疑,顯得困惑:“謝公公關懷,隻是……求公公明示,何以要奴婢去紫宸殿了?”
那小宦官眼睛一轉:“這事是巧了,紫宸殿前陣子剛有個侍茶的宮女姐姐被賜了婚,嫁給禦前侍衛做夫人去了,這一來就有了空缺,容掌印近來正欲尋人補上。今日碰巧遇上姑娘,也是緣分,便就先由姑娘試試看吧!”
這說辭……真就隻是個說辭,漏洞百出不能細究,卻足以讓衛湘心領神會。
衛湘垂眸福身:“那便承蒙公公擡愛。”
“姑娘請。”那小宦官伸手一引,接着就扶着她,與她一并回了慈壽宮的院子。
白姑姑亦是個人精,一見衛湘被禦前的人送回來,心裡就有了些眉目,不必這年輕宦侍開口便道:“哎!好端端地怎麼傷了?快,知念,快去請個醫女來給瞧瞧,莫耽誤了緊要事!”
那喚作知念的小丫頭應了一聲,立刻去了,不一刻就請了醫女回來。
衛湘歇在房裡褪了鞋襪,那醫女上前仔細查驗一番,見果真是扭了筋骨,就向衛湘說了句“姑娘忍忍”。
接着不等衛湘反應,醫女就穩準狠地伸手一擰。
又是“咯吧”一聲,衛湘痛得眼前發黑、周身一緊,但等那片黑散去,便覺腳上腫痛俱散,已然恢複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