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尋神思混沌一霎。而身後的人已将她的臉頰掰過來,迫使她整個人翻轉往後,
正對上一張覆着白紗的臉。
白紗蓋住了女子的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漆黑如墨的眼,以及光滑高挺的山根。
明明隻露出這麼一點姿容,白尋卻已覺得目眩。
她目光不禁迷蒙,落在旁人眼裡,便是一副懵懵懂懂、恍然未醒的模樣。
“怎麼,不認得我?”
面前人抵在白尋下颔的指節捏得更緊,覆面白紗之上的那雙眼變得愈發幽暗,深沉不見底。
“隻是蒙上臉,你就全不認得我?”
寒風獵獵,鏡湖的風似乎更凜冽了些。亭中的紙箋和蓮燈都被這忽如其來的烈風拂落在地。
在這刺骨的涼風中,白尋非常緩慢而又堅定地搖搖頭,輕輕道:“不是的,我認得你……仙子。”
“仙子”二字一出,穿亭而過的涼風便忽而止息。落在地上簌簌抖動的紙頁也寂靜地貼在磚上,順滑平整。
白尋感到下颔的力度松弛了些,但很快,顔秋池又再度逼近。
她臉上仍覆着半張白紗,紗質潔白,越發襯得眼瞳幽然:“是嗎,那為何方才沒認出我?”
這話任誰聽了,都隻覺得無理取鬧。顔秋池平日這種驚人之語不少,閣中所有女修若是受了這等指責,通常隻會自認倒黴。
白尋卻不一樣。她素白的小臉微微一皺,沉吟片刻,顯然是在努力思索,如何回答顔秋池的問題。
顔秋池隻是沉寂無言的看她,眼中的幽暗昏沉猶然未消。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在意此事。但既是在意了,她也決不會委屈自己。
該弄清楚的,她都會設法弄清楚。
被這樣幽沉無光的目光盯着,白尋也絲毫未覺得有何壓力。
顔秋池眼睫忽而一跳。她一直盯着白尋瞧,因當慣了閣主肆意妄為的緣故,她實際上是很清楚,自己的冷臉眼神有多難看。
但她也無法克制地、本能地在白尋面前擺出了這幅姿态。
并且在擺出這幅姿态後,還要死死盯着白尋的臉,想要從其中瞧出什麼害怕驚疑的端倪來。
……卻看見,白尋迎着她的目光,臉頰竟然微微泛起紅暈。
沒有怯怕恐懼的姿态,也沒有疏離漠然的戒備。
顔秋池捏住白尋下颔的手不由一松。
而與此同時,她看見少女微紅着臉,細聲細語地說:“沒認出的原因是,閣主今日穿這襲白衣太漂亮,我看得有些呆了。”
“特别是面紗,将閣主的上半張臉襯得格外好看呢。”
異常皎潔的月色下,少女極天真的說出這番話,面上是純然的真誠。
顔秋池忽覺喉嚨間有什麼東西滞堵住,心口異樣的悶。
像是為了遮掩什麼,她擡手,猛然地将白尋一拉,拉至懷裡。
白尋被這一拉拉得頭腦更為暈眩,她一下落入溫軟甜香的懷抱中,擡頭便是顔秋池那張昳麗的臉,這幾乎讓白尋不知該如何應對。
又有風來。
顔秋池面上的白紗應聲而落,拂在白尋面上。白尋臉上發癢,微微悶哼一聲,卻被面前人擡手捏了一把臉頰肉。
被捏之後,少女神色變得更加惘然。她怔愣的當兒,額上又傳來溫軟觸感。
很柔軟,又微有些熱。
白尋的腦子徹底宕機了。而顔秋池神色自若,模樣如常,好像根本沒有俯身親人。
一個印在額上的吻。
分明隻是轉瞬即逝的事,白尋卻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而顔秋池已經施施然走到案前,低眉看着案上散落的紙箋蓮燈,微微挑眉。
白尋方才的紙還沒有收起,那支用過的筆還歪斜地躺在紙邊,毫上墨色微藍。
顔秋池提起那支筆,随意在紙上畫了兩筆,留下兩道詭異的墨痕。
白尋見狀,想起這紙上不斷消失的字迹,便說道:“仙子,這紙根本寫不上字。寫了之後,一會兒就全消失了。”
像極了她在現代,小時候玩過的那種消失墨水筆。
顔秋池聞言,并不說話,隻是又在紙上畫了一筆,然後拿起紙,豎在白尋眼前,面無表情。
白尋看了眼紙上寫的字。
——是龍飛鳳舞的“蠢貨”二字。
白尋:“……”
罵她幹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