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尋腦袋宕機的時候,眼前的紗簾忽然動了。
簾帳被掀起的一刻,白尋忽然覺得冷。
四周陡然漫開寒意,她的手足霎時變得冰涼,像是突兀地走入了冰雪中。
室内無風,然而紗幔卻凜凜曳動着,晃出一片朦胧的绛紫顔色。
寝房無故突生霜寒,浮現在白尋心中的可能,隻有一個。
房中主人不悅,所以散出威壓震懾。
白尋僵立在原地,身體像是被這股突兀的冷意冰封起來,作不出半點反應。
她木然地想——顔秋池修的功法,大抵極陰極寒,和冰雪相關。
……好冷。
四周的涼意愈發森寒,凍得她的四肢再次疼痛難忍。
她的這具身體能被複原已是奇迹。雖然表面看着和尋常人無異,但内裡堪稱殘破不堪。
血肉泥濘,五髒錯位,連一條完整的經脈都沒有,更别提尋常修士應有的靈力修為。
僅僅隻是在這樣的寒涼中伫立片刻,白尋便已經有些站立不穩。
喉嚨裡浮起一點鐵鏽的腥味,她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要撐不住。
少女唇瓣輕輕顫着,說話嗓音細如蚊蠅:“仙子,您、您好。請問,我是,做錯了什麼事情嗎?”
半空中的寒意仍舊蔓延,流淌在白尋身側的每一寸空氣裡。
房中無人回應。
白尋呼吸困難,她克制着胸膛的顫動,再次開口:“仙、仙子……”
她說得很猶豫。作為一個現代人,白尋不知道應該稱呼顔秋池什麼。
叫通用稱謂——仙子,應該是可以的吧?
于冰寒的威壓下第二次開口,已經耗盡了白尋所有的氣力。
正當白尋以為,顔秋池不會回應她時,身前終于傳來一聲“啧”。
顔秋池的嗓音帶着懶倦,大約是睡意惺忪的緣故,聽起來很有幾分不耐煩:“你來做什麼?”
白尋被這話問得一怔。
她呆呆地看着床帳前的美人,說話不自覺結巴起來:“阿玄說,讓我來、來侍奉你起床。”
帳中,墨發散落的顔秋池動作一頓。
她略略偏頭,掀起眼皮,看了白尋一眼。
這一眼,滿含着詫異與納罕,直接把白尋看不自信了。
白尋甚至有點兒懷疑,她是不是大早上沒睡醒,才看見仙鶴變成女侍童,還叫她來侍奉顔秋池。
她腦子一片空白,緊張得心髒懸在喉嚨口,快要跳出來。
極度無措之下,白尋無意識開口道:“對、對不起……”
說出這句話後,她就發現,顔秋池看她的眼神變得更加納罕了。
美人半倚在床頭,姿态疏懶。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床幔就自發分開,而後像被什麼氣流托舉着,高高挂起。挂起的一刻,顔秋池的身形便徹底顯露出來。
她生得太過妩媚漂亮,五官秾豔昳麗,卻又不生風塵氣。這等容色,落在白尋眼裡,便是極緻的驚心和美麗。
過于美麗的物事,是真的會對人産生切切實實的沖擊。
白尋隻看了一眼,便無措地挪開眼神。
不能多看顔秋池。看多了,對心髒不好。
她不瞧人,卻自有人瞧她。
顔秋池的目光凝在白尋面上,她眼眸漆黑,但假若有人對着這雙眼細看,便能在眼底窺見一絲幽微的紅意。
紅意深邃漠然,無端令人心驚。
無聲的寂然中,室内的冰寒氣息逐漸消散。
顔秋池對着少女看了許久,才扯扯唇,吐出一個音節:“哦,忘記了。契紙上的确有寫,讓你每日清晨來侍奉我。”
白尋說不出話。
威壓散去,她如釋重負地松下一口氣。
直到這時候,白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剛剛緊繃得不成樣子。如今松懈下來,冷汗已然浸透了後背。
在極緻的修為鴻溝之前,白尋沒有任何對話的資本。
她慢慢閉了眼,語聲虛浮輕弱:“仙子若是不喜歡我,便先不叨擾仙子了。”
在威壓的震懾之下,她周身經脈像被碾碎了一樣疼。
這具身體讓白尋覺得,自己活着都是在受刑。
說出告退的話後,白尋便垂了眼,默不作聲走出去。
将要跨出門檻時,忽有一道霜色光芒在眼前閃過。
白尋被驚得後退一步,而後看清了面前的東西。
一根棱角分明、寒氣凜然的狹長冰錐亘在她身前。冰錐的尖端鋒銳如芒,正好處在她咽喉前一寸的位置。
顔秋池不知何時下了床,立在了門前。
她好似不必行走,一眨眼就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
“走什麼?”顔秋池慢慢擡手,纖長的手指撫上冰錐。随着她指尖的落下,冰錐便寸寸消融瓦解,簌簌落了一地冰屑。
美人頗為嫌棄地拂了拂手上冰屑,然後對上白尋視線,語聲疑惑:“我有說不喜歡你嗎?跑得跟兔子一樣快。”
白尋木着臉,說不出任何話。
她不是個聰明的人,面對旁人的态度,她隻能用最粗淺的思路理解。
于是白尋說道:“可仙子也沒說喜歡我。況且仙子還忘了我們之間立下契約的事情。”
顔秋池:“……”
顔秋池:“抱歉,寶貝,我第一次養人。”
“我記性不是很好,從前也沒人敢擅闖我的寝間。”她漫不經心地說着,很自如地将手搭了白尋的身上。
“來伺候我梳洗。”美人一雙眼直直看着白尋,眼波流轉,有如勾絲。
說是伺候她梳洗,實際上,顔秋池就隻讓白尋站一旁看着,什麼也不用做。白尋覺得自己像一個吉祥物。
她沒事做,隻能用目光洗禮着顔秋池的一舉一動。
老實說,她不是一個下流的人,但依然會在心裡忍不住覺得,顔秋池的舉手投足間,全是風情。
白尋斂眸,悄悄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臉頰果不其然在發熱。
……好不争氣。
一個時辰後,顔秋池帶白尋下了山。
如果修真界有手機,白尋一定會在上面偷偷發布一條帖子,标題就叫“818化神巅峰高手的一日行程”。
白尋看的修真小說不多,但對于小說中那種境界高深的大能修士,她心裡還是有一個基本印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