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陳錯看着他,眼底沒什麼情緒。他知道趙卓山有話想和他說,但事到如今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呢。
母親去世那段時間,他變得十分消沉,趙卓山也像變了個人似的,越來越暴躁多疑,越來越神經質,起初他并沒有發現趙卓山的變化,他沉浸在失去母親的悲痛之中,等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了。在趙卓山眼裡,陳錯大概是一條沒有辦法拴緊的狗,然而婚姻對于陳錯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趙卓山永遠不會懂。
“陳錯。”
趙卓山想挽留他。
“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陳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像零件破損的機器一樣,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趙卓山看着他那張枯黃瘦削的臉,因為舍不得去理發店而蓄起的長發,看上去有股陰郁而冰涼的氣質。趙卓山蓦然笑了笑,他的笑容總是讓陳錯毛骨悚然。
“沒關系。”
“隻要我愛你就好了。”
“你根本不會愛人,我原諒你。”
陳錯依然不作任何辯解,也不對趙卓山的愛提出任何意見,好像趙卓山口中的人從來不是自己一樣。無論趙卓山怎麼說,陳錯眼裡浮現的始終是暴怒中面目猙獰的男人,至于十年前在呼嘯的風雨中抱住他的那個人,和他一起将母親推進手術室的那個人,在他面前許下婚姻諾言的那個人,早已經在破爛不堪的記憶裡失去了容貌。
幾年前他還會想,這段可悲的婚姻是否還有修補的可能呢?如果他能愛上趙卓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他有努力過,可他的努力到頭來被證明是個不折不扣的笑話。有時候他甯願自己是個omega,這樣就能被趙卓山的信息素吸引,每次被迫和他上床的時候就不會那麼惡心。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你不是來陪我的嗎?我還沒吃晚飯。”趙卓山又搬出他那一套,“陳錯,你不要忘了,你欠我的。”
“我沒忘。”陳錯攥緊口袋裡的水果糖,“但我今天也很累,渾身都痛。我要回去睡覺了,幫你叫個護工。”
“我不要護工。”趙卓山強忍着怒氣,“我們是什麼家庭你心裡沒數嗎?請什麼護工?亂花冤枉錢。”
“……”
趙卓山的無恥程度總是能刷新下限,陳錯不善言辭,也不想和他争吵。他從身上掏出剩下的十塊錢買了碗面,趁趙卓山吃面的時候走了。離開醫院那一瞬間,他身上所有的力氣好像都被卸了幹淨,另外又有一股陌生的期待充盈着他的胸腔。他不停地警告着自己,隻能看看,要保持距離,就像小時候駐足在糖畫攤前一樣,他鬼使神差般停留在尹殊的窗前。
尹殊正聚精會神地寫着數學大題,每一項公式每一個數字都寫得工整漂亮,整個運算過程行雲流水,最後得出唯一正确的答案。那被布包着的烙餅和一卷錢完完整整地放在他書桌的邊緣,他認真思考答卷的時候台燈暖黃色的光就傾瀉在臉上,陳錯不知不覺間看得入了神,直到尹殊一下子把窗戶拉開,站起來俯身湊近看他:“哥你吓死我了,窗戶外面一團黑影一動不動的,我還以為鬧鬼了。”
這間房子死過人,但尹殊不信這些,不然也不能這麼随便住進來了。他本意隻是想開個玩笑,陳錯卻以為真的吓到他了,急忙開口道歉:“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好了。”尹殊随手拿起合上的筆輕輕敲了敲窗玻璃,“進來說話,正好我作業寫完了。”
陳錯猶豫着,不敢進去。他本來對着尹殊就心虛,這下要讓他進尹殊的房間,他怕自己會冒出更多陰暗的心思。
尹殊打開門,看他不動,隻好走過去把他拉進屋。陳錯渾身僵硬得不像話,尹殊以為他是太冷了,從床底搬出自己的百寶箱,給陳錯找了條印花的舊毛毯披着,又到廚房給他倒了杯溫水,陳錯低頭一看,杯子裡還浮着兩片青檸。
“謝謝……”
“沒事兒,喝吧,暖暖身子。”他坐着尹殊的椅子,尹殊微微俯身越過他去拿桌角的烙餅,有一瞬間尹殊的腰腹離他很近,陳錯聞到了一股很濃郁的青檸香,但下一瞬間又沒有了。
“這是哥塞進來的吧?”尹殊左手拿着餅,右手拿着錢,在這兒興師問罪。
陳錯很緊張地點頭,沒有撒謊。
尹殊聞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還好是哥給的,我還以為兇手又回來踩點了呢。”
“什麼兇手?”陳錯捧着玻璃杯,小聲地問。
“不是說這裡死過人嗎?”
陳錯嗯了聲,半晌才反應過來尹殊的意思,“是自殺的,沒有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