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找到‘阿魚’嗎?”
刑部密閣内,夏衍扔下案卷,強壓怒火地看着眼前的酒囊飯袋們,底下的密探縮頭縮腦,不敢直視他。
春離日那天,湛軒于漫天花雨中蘇醒,麗妃卻橫死在他寝宮。仵作驗屍後表明,麗妃表面并無傷痕,可胸腔内的心髒憑空消失了,這在密閣内部引起轟動。
如今一個半月過去,槐花都開了,麗妃行刺的案子依然懸而不決。
谷雨那天,左仆射季均在雲台殿問他,夏大人,你到底是要一個真相,還是想要别的?
“真相有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中書令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夏衍不置可否。
季均立刻改了口風,“當然,你主管刑部,我雖然是你的頂頭上司,但你的決定我也依然會支持。”可如果出了事,自然也與我無關。
夏衍哼笑,這老東西出了什麼事都撇得幹幹淨淨,真是極會做官的一個人。但他說得也不無道理,自己想要的結果又究竟是什麼呢?
如今麗妃的屍體已被火化,心髒不翼而飛的事情也自然成了空口無憑,再也無人能夠追究。
可他為什麼一直擱置此案呢?
夏衍緊皺眉頭,目光移到了桌前“阿魚”的名冊上。
男地坤、年齡十五至二十、名字裡有“魚”的發音。
“阿魚”和麗妃失蹤的内髒,看似是兩件事,但辦案多年的直覺告訴夏衍——這就是一件事!
湛軒剛醒來那天身體虛弱,卻在看到卓既白的第一眼就脫口而出——“父後”,接着便很驚訝地拉起師相的衣袖摩挲,眼睛裡是真正的迷茫,“父後,你怎麼不穿鳳君的服飾,卻穿這種文士的衣服?”
這讓夏衍大驚失色。
難道他昏迷幾個月,還能未蔔先知,知道師相即将要與今上成親,來為他沖喜?
可師相當時隻是撫摸湛軒的腦袋,滿眼都是寵溺。昭兒撩開簾子,氣喘籲籲地說道:“傻幺兒,爹爹還沒嫁給父皇呢,現在名義上隻是中書令,當然不能穿鳳君的衣服啦。”說完踢了靴子,像往常一樣爬上.床。
可李湛軒卻在看到李昭的那一瞬瞳孔收縮,身體不自覺地往後靠。
夏衍看在眼裡,這小子太幹淨,雖然任性乖張,但就跟白紙一樣,眼睛裡藏不住事,他望向昭兒的神形分明是恐懼和害怕,難道戰場上也出過什麼事情嗎?他受傷的事情又是否有所意外?
帶着這樣的疑惑,夏衍安慰道:“軒兒,你剛剛醒過來,不要害怕,這裡是業都,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夏衍開口後,很自然地坐在床沿上,但李湛軒卻同樣震驚地望着他,最終遲疑道:“你是誰?”
夏衍一愣、衆人一愣。
你是誰?
這真是個好問題。
緊接着,李湛軒茫然地張望四周,連道三個“小栩”。衆人才反應過來,這說的是他的伴讀——霍栩。
這下連昭兒也皺起眉頭。
霍栩雖然是湛軒的伴讀,但他們倆的關系,卻并沒有好到可以互喊小名。霍栩匆匆趕來,對此也十分意外,他恭敬地行禮,高呼殿下萬安。
李湛軒喘了幾口氣,似乎對面前的狀況有些迷茫。喝下一口壓驚茶後,更是說出了吊詭緻命的一句話——
“父後,阿魚在哪?”
阿魚……
又是這個人。
夏衍輕垂桌面,再一次對着面前的酒囊飯桶說道:“再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如果不能在全城範圍内搜索到阿魚這個人,你們都等着掉腦袋吧!”
屬下走後,夏衍無力地靠在桌子上,揉揉眉心。李湛軒醒來後的舉動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不記得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師兄,卻記得一個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媳婦?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夏衍想起幼時聽過的童謠,換了棉芯的稻草娃娃,還是“稻草娃娃”嗎?
還有幾天就是立夏,業都大街上買賣的東西,從冬天時盛行的烤紅薯、烤雪梨汁,變成了冰鎮涼茶。
夏衍坐在馬車内,卻冷汗涔涔,中書令的府邸越來越清晰。
陰涼的水榭内,卓既白正在看今上送來的私信。
今上正在中都平叛,雖然知曉湛軒醒來的消息,卻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不知今上在信件中寫了什麼,師相嘴角洋溢起了微笑。即便遠在千裡之外,今上也依然不忘哄慰家中伴侶的心情。夏衍垂下眼眸,恭敬地跪下請安。
師相微笑擺手,“來了,坐吧。”
夏衍忐忑不安地坐下,躊躇片刻,他緩緩說出自己對麗妃案的看法。
卓既白聽後沒有當面駁斥,而是輕撫右手扳指,“你掌管刑部,案卷上的事情,隻要你覺得可以,那就盡管去做。”師相拖長尾音,“既然這些案子懸而不決,你不妨可以去問問湛軒的想法。”
“你跟他年齡相近,又從小一起長大,是貼心好友,你說的話他應該會聽,他不願意說的一些事情,或許會單獨告訴你。”末了還不忘提點道,“你懂我意思嗎?”
夏衍點頭,“徒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