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索山區。
此處因其複雜多樣的地貌,而被皇家軍校定為每學年度年終考評的考試地點。
如果說布拉索山區的年終考評對皇家軍校裡的貴族子弟而言是嚴格的,那對好不容易考進皇家軍校的平民子弟而言,則是殘酷的。
——無論是幾年級的平民子弟,隻要無法通過該年度的年終考評,即刻退學。
楊光現在就面臨這樣的危機。
他怎麼也沒想到,那座連接峽谷兩邊的天然石橋會突然斷裂。
還好他是掉在了石灘上,而不是掉進旁邊的河裡。這河水如此湍急,鬼知道掉進去會被卷去哪裡,大概率是要失去考試資格的。
可是……楊光揉着已經噴了藥,還是極度紅腫的腳踝,愁眉苦臉地仰頭望望頭頂的一線天,不由哀歎道,雖說他是個S級Alpha,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隻是扭斷了一隻腳、傷了胯骨,真的已經萬幸。想憑現在的狀态回到上邊去,簡直癡人說夢。
要按下無線呼叫器,請求救援嗎?
要放棄考試,放棄這得來不易的皇家軍校生的身份嗎?
楊光盯着手中的無線呼叫器,一邊滿頭冷汗地忍着痛,一邊忍不住想,那座存在了不知幾百幾千年的天然石橋,為什麼會那麼巧,在他跑到中間的時候斷。
巧合?還是……?
有人針對他?那會是誰?
與他同一考試區域的一年級生,隻有巫丞。
……會是巫丞嗎?
楊光在腦海中默默整理他所掌握的與巫丞有關的信息:
巫丞,軍部高級醫學專家巫敬賢的養子。
巫敬賢早年随軍于前線工作,主要從事強化Alpha戰力方面的研究。因妻兒在前往前線探望途中被敵國探子炸死而精神受創,從前線撤回。休養一段時間後,開始從事Beta向Alpha或Omega轉化的研究。
——連年戰争,大量Alpha于前線戰死,大後方則需要更多的Omega生育以補充嚴重損失的人口。
巫丞就是巫敬賢在休養期間領養回來的。
一個極普通的Beta。
不普通的是,他長得很像巫敬賢被炸死的兒子,巫承。所以就連被領養後的名字,都跟巫敬賢的親兒子同音,字也取了跟“承”很像的“丞”。
巫敬賢在B轉A/O方面的研究取得了重大進展,目前在軍方的地位舉足輕重。據說就連皇帝召見都會禮遇三分。而為了展示自己的傲人成果,巫敬賢竟然拿被他捧在掌心的養子作為實驗體。
所以,巫丞這個Beta才能進入全是A級以上Alpha才能就讀的皇家軍校。
——他已經被巫敬賢親手改造成了Alpha,而且,據說等到改造徹底完成時,有望成為極其稀缺的SSS級Alpha。
不過,雖說層層光環加身,可光環之下,巫丞到底是個被撿回來的Beta。皇家軍校裡到處都是血統純正的金枝玉葉,看不起巫丞這個“平民變性人”的大有人在。而且,據楊光觀察,整個第一學年,巫丞也确實沒有展現出多麼過人的實力,基本處于一種被輕視、獨來獨往的狀态。
楊光曾經嘗試跟巫丞搞好關系,可巫丞貌似不太喜歡自己。
雖說目前能鎖定的嫌疑人隻有巫丞,可楊光實在想不到巫丞如此迫害他的理由。他們之間,并沒有什麼利益沖突才是?
楊光又仰頭望望那座斷裂的石橋。
就隻是……時運不濟?
算了,多想無益,還是想想怎麼應付眼下狀況。
考核截止到明天15:00。現在是19:37,還有19個半小時。楊光默默盤算着,估計到了明早,傷到不能動的骨頭能恢複到勉強行走的狀态。他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考核項目,剩下的可以放棄,直奔集合點。隻要在考核截止前趕回,就不會被退學。
他決不能失去皇家軍校生的身份。
不過是斷骨之痛,他能忍。
如果是意外他自認倒黴,但如果當真是有人針對他,等明日考核結束……
楊光捏了捏拳,臉上露出一絲陰毒。
想定,他把背包往上一推,躺下枕着背包休息,期望能加快身體自愈。
“哒啦啦啦……”
不遠處突然響起小石子滾動的響聲,楊光一驚,猛然睜眼坐起。
夏季的晚上七點半,雖然看天還是亮的,可這一線天下的峽谷裡,已經頗為昏暗了。所以第一眼,楊光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憑衣着,能認出是他們一年級生。
是巫丞?
眼見着那人走近,面容于昏暗中愈漸分明,楊光不由得愣住。
來人并非巫丞,而是跟他同樣,以平民之身考入皇家軍校的S級Alpha,賈明川。
同為平民,楊光本以為賈明川會跟自己有種天然的親近,可是并沒有。
身為一個憑借自身實力考入皇家軍校的平民,賈明川是十分孤傲的。學校裡的皇親國戚看不起他這個窮酸的平民,他也看不起那些金玉其外的“關系戶”。
也看不起楊光這朵“四處攀權附貴的交際花”。
話不投機半句多,整個一學年,楊光與賈明川,基本沒什麼交集。
哪怕他們倆是住同一寝室。
雖然在看清賈明川的一瞬,楊光也冒出了會不會是賈明川害他的念頭,但轉念就被自己否定了。
以賈明川的那副孤傲性子,斷然不會做這種事。
何況他和賈明川之間也沒什麼利益沖突啊?
楊光仰頭望着來到自己面前站定,唇角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居高臨下看着他的賈明川,原本張開的嘴重又閉上,莫名有些毛骨悚然。
他覺得自己的念頭有些離譜——眼前的這個賈明川,好像變了個人。
該怎麼形容呢?如果說之前的賈明川像棵孤傲的松,那眼前的這個賈明川,則像一棵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惑人且危險氣味的櫻粟。
而且……嗯?是自己記憶錯亂嗎?他怎麼記得,賈明川在衆多高等級Alpha中相貌平平,并不是這種一眼便讓人心生驚豔的……
“楊光同學。”來人開口,打斷了楊光的思緒。
楊光不由得又愣了愣。
賈明川的聲音,是這種柔美款的嗎?
“咕噜。”楊光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張張嘴,“你……”
話沒出口,面前的漂亮少年彎着眉眼,笑眯眯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狗糧好吃嗎?”
楊光愣怔一瞬,反應過來後,神色瞬間變得無比驚恐。
-
“嘩嘩——”
湍急的流水聲自峽谷底部飄蕩上來。
寂靜的谷底除了流水聲,再沒有一絲其他聲響。
容貌備受造物主偏愛的漂亮少年,一身野戰迷彩服,身姿筆直地站在斷橋邊的懸崖上,舉着軍用望遠鏡靜靜觀察着什麼。
拂過曠野的晚風溫柔地撩起少年及耳的半長微卷黑發,宛若情人于耳畔的缱绻低語。于是少年的唇角便慢慢浮起一絲包含了太多情緒的淺笑。
丞哥哥,好久不見。
無論你想得到什麼,我都會不擇手段、不計一切代價,雙手捧到你面前。
請你接受我……
的贖罪。
【所以,這就是你開局就幹下這麼一樁驚天地泣鬼神事件的原因?】聽不出感情,隻能聽出滋滋啦啦雜音的電子音蓦地響起。
明川聞言,沒有回答,隻是唇角笑意愈甚。
-
6月16日,15:00。
一聲響徹山谷的哨音,昭示着本學年度年終考評的結束。
楊光未能按時歸隊并未引發什麼波瀾。因為每個年級未能按時歸隊的學生都不止一個,針對這種情況,學校自是有一套完整的處理體系。
而在連續三日的野外單兵作戰考核過後,回到營地的學生們都已半死不活地癱軟成泥,大家都是交完記分卡、接受完校醫的治療後,便鑽進回城校車,随便找個空座便阖眸大睡,隻等人滿發車,而後回到首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開始為期兩周的愉快假期。哪兒有人還有心思管别人。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
明川就沒有睡覺,他坐在大巴緊靠門邊的座位上,一直側着頭,饒有興緻地望着窗外。
視線的另一端,是另一名少年。
他的身形看着比大多數軍校生要單薄一些,留着一頭幹淨利落的毛寸,面容很是幹淨清爽。不笑的時候時候看起來有幾分生人勿近的清冷,可是笑起來又眉眼彎彎,十分陽光,甚至有些孩子氣,讓人覺得沒什麼心機、十分容易相處。
他在“終點”處遞交了蓋滿章戳的記分卡,對着露出幾分驚訝、繼而笑着對他說了什麼的教官立正,打了個标準的軍禮。
少年應該沒受什麼傷,所以他沒去醫療帳篷那邊,交了記分卡,便徑直向校車的方向來。
明川迅速轉回頭,順帶将軍帽的帽檐向下壓了壓。
毛寸頭的少年上車了。他踏上車門台階的那一腳,讓明川有種是踏在自己心上的錯覺。
帽檐下那雙形狀漂亮的嘴唇線條也随之繃緊。
他在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