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死了。

準确說，是那群人以為他死了，便一邊大罵着晦氣，一邊将他擡出營帳，丢垃圾一樣丢進了外邊的冰天雪地。

在他剛剛迎來18歲生日的那個夜晚。

漫天的鵝毛大雪許是上蒼對他最後的憐憫，用一片純潔無瑕的白，掩埋了他那具遍布污濁、傷痕累累的軀體。

酷寒引發的灼傷般的錯覺喚回了明川最後一點神智。他躺在那兒，像條奄奄一息的喪家犬，大半邊臉都已被深雪淹沒，隻有一隻早就失去光彩的空洞紅瞳，還似有不甘地徒勞睜着。

直到淹沒了視野的純白，被死亡的黑暗所取代。

但似乎隻有短短一瞬。

下一秒，便金光乍洩，晃得明川睜不開眼。

他下意識地閉緊眼，擡起胳膊遮擋。

兩秒後，意識到事情不對的明川渾身一僵。

他适應了一下實則并不算強的光線，将那條用來遮擋光線的手臂慢慢拉到眼前，盯着腕口，神情錯愕。

手腕上沒有拴着鎖鍊的鐵環，也沒有被鐵環磨破的可怕傷痕。

甚至穿着袖口繡有皇室徽紋的白色禮服。

他愣怔片刻，挪開手臂，映入眼簾的，是高達百米的金色穹頂。

紅瑪瑙似的豔麗赤瞳微微轉了轉，将目之所及的範圍粗略打量一遍，明川撐着胳膊小心翼翼地慢慢坐起，将視線鎖定在正前方。

這是一座極為恢弘的金色宮殿。

在他身前的半米處，有一座一米見方、水汽彌漫、内裡彩光缥缈、觀之頗為奇幻的水池。

十米之外，是高高的白玉石階。石階盡頭，則是以極具神秘色彩的紫紗帳遮掩着的巨大王座。

雖然紗帳将一切掩映得綽約，但還是能辨認出，王座之上坐着一高一矮兩個人。高的明顯是個男人，姿态慵懶，但氣場十足，極具上位者的威嚴。不過那個以一種十分親密的姿勢依偎在男人身側的嬌小身影，就雌雄難辨了。

明川一瞬不瞬地緊緊盯着他們，慢慢站起身，抿緊了唇線，沉默。

他不确定眼下是個什麼狀況。

如果他還活着，不應該像狗一樣不着寸縷地被鐵鍊拴在那間味道令人作嘔的營帳裡？怎麼可能身着受封儲君時的白色禮服，莫名出現在這樣一座神秘的金色宮殿裡？

可如果說他已經死了，這裡是“地府”或者“天國”，那這“地府”或者“天國”，倒是……足夠别緻。

“呵。”一聲輕笑，溫溫軟軟、夾雜着一絲氣聲的清澈音色随之響起：“别這麼緊張，明川——”

說話之人稍作停頓，加上那個讓明川已經久違了的尊稱：“殿下。”

說話之人，應該是依偎在男人身側的那個嬌小身影。

從音色判斷，是個男孩子。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大。

對方語氣中染了一層很淡的、卻能讓人體會到溫柔的笑意，聽起來并無惡意。但明川沒應聲，他等着對方繼續說下去。

“重生。”

少年輕輕吐出的兩個字，卻在明川心中掀起波瀾萬丈。

“在你生命的最後一段時光中，這幾乎成了你的執念，你非常強烈地渴求能夠重活一次。是你的這份強烈願望将你帶到了我們面前。而我們，可以實現你的願望。”

豔麗的紅瞳猝然睜大，微微凸起的喉間滑過一聲不甚明晰的“咕噜”。明川幾乎全身顫抖，小心翼翼地問：“你們……是什麼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你隻需要做出選擇。”這次開口的是男人。

他的音色很襯他的外形，磁性、莊嚴，在這偌大的宮殿裡，激蕩起神聖的回響。

“……什麼選擇？”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重生，是要付出相應代價的。你，願不願意付出相應代價，以換取重生。”男人慢悠悠道。

“我願意！”明川幾乎是不經思索地脫口而出，腳下也迫不及待地上前一大步。若不是那水池邊緣有20cm高的裝飾圍欄，被明川不小心踢到，或許整個人就跌進去了。

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急忙穩住身形、按捺澎湃的心潮，但再開口時還是難掩激動，聲音直抖，“如果二位能夠賜予我重生的機會，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任何？”男人饒有興緻似的。

“任何！”明川毫不遲疑地肯定。

他已經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了。

“巫丞。”少年輕輕抛出一個名字。

明川渾身一僵，雙瞳劇震。

“我們會把你送到他轉生的世界，而你，需要在那裡完成相應的任務。”少年說。

明川：“……什麼任務？”

-

一個月後。

滿分完成《宿主崗前培訓》測試的明川，跟着引導員穿過長長的、迷宮般的白色走廊，來到其中一扇門前。

他知道，推開這扇門，就意味着即将開始他的穿越之旅，在任務世界中再見巫丞。

他最心愛的人。

他最……對不起的人。

明川向引導員躬身緻謝，在引導員離開後，深吸一口氣，正了正衣襟，按下把手，推門走進去。

房門在身後自動閉合，原本一片雪白的空房間，突然就變成了一片漆黑的虛無。

重力感消失，明川瞬間搞不清自己此時是頭朝上還是頭朝下。他急忙回手去摸背後剛剛閉合的房門把手——

可哪裡還有什麼門。

這裡就是宿主在任務間隔期間的“休息區”，也是宿主任務失敗後的“墳墓”。

宿主可以使用完成任務獲得的積分在系統商城購買各種商品來裝修、裝飾休息區，使之成為舒适、乃至奢華的休憩場所。

或是成為有可能任務失敗後的豪華墳墓。

但根據明川在崗前培訓時了解到的，系統商城中能夠用來裝修、裝飾休息區的商品，每一件都價格不菲。所以，如果宿主獲得的積分不夠多，那在任務間隔期間，就隻能待在這漆黑失重的虛無裡。如果任務失敗，這漆黑的虛無就會是他永遠的墳墓。直至魂魄消散。

明川正努力讓自己盡速适應這種漆黑失重的環境，虛空中突然響起一道十分電子音的電子音，甚至夾雜着“滋滋”的電流聲，像是什麼老古董的收音機裡發出來的。

“你好，明川。我是在先前的雙向選擇中與你成功匹配的随身系統，5x。很高興認識你。希望我們能彼此信任、通力合作，盡快完成任務，以達成我們各自的願望。”

明川沉默了一下，方才應道：“你好，5x。”

緊接着，他便有些心切地問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為什麼叫5x？”

短暫的靜默後，那電子音反問：“你為什麼叫明川？”

“是父皇和父後……”明川停下來，抿了抿嘴唇，頗為急切道：“我是想知道——”

話到嘴邊，明川又停下來，斟酌着改口道：“你也是已經死掉的人嗎？”

5x說：“我是系統。”

“系統……也會有願望？”

明川問完，卻沒等到回答。他蹙了下眉心，猛然醒悟過來，忙道：“對不起！我沒有歧視系統的意思……就是……就是覺得很新奇……”

5x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說：“如果你已經準備妥當，請召喚宿主操作面闆，開始我們的旅程。”

一闆一眼的電子音聽不出任何語氣，有種不近人情的冰冷。

明川咬了咬嘴唇，不甘心似的追問：“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叫5x？”

5x：“主系統随機生成。”

“那，那麼多宿主，為什麼你會選我？”明川又問。

5x：“因為當我設置完所有篩選條件後，宿主名單列表中，就隻剩下你一個。”

明川愣了愣，“你設置的篩選條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