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面面相觑。
陣修上前握住手掌打量:“這像是魔修用的符号,什麼魔文?好像在哪見過?”
丹徵長睫極輕微地眨了一下,“此文符……”
是魔修常用的愈合術起筆第一位,先前路過的沿街店面亦有将其塗畫在門上作标志的。
這在流沙境代表着出售百草傷藥。
“不錯,這是個魔文,之行死前還想告訴我們,是魔修害死了他。”
錢肅抹了一把淚,大恸道:“我們豈能不知!”
丹徵:“……”
罷了,眼下偌大的城主府裡沒有一個魔修,他要是判斷得過于準确,興許令人起疑。
公孫城主端凝着掌心的血符片刻,吩咐道:“去查一下,這個符号是什麼意思。”
“哪裡還需要查,就是那個地晶販子,柳師兄是想讓我們為他複仇啊!”有人哭道。
“我們這麼久都找不出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城裡其他妖修魔修包庇了他!這回難道他們就會告訴我們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鹿吳城内,凡在名冊的妖魔早都被下了禁制,要說包庇掩護,他們的嫌疑反而還小些。”公孫同和冷了臉色,“複仇也得弄清楚究竟是誰殺害了他。”
丹徵饒有興緻地挑起一側長眉,公孫同和看起來并不是那麼糊塗。
安撫下衆人,公孫城主和錢肅重新布置了新的巡邏安排,撥出人手看守傷者,幾名醫修更表示他們日夜不離城主府,防止再出意外。
修士們各自領命散去,公孫城主疲累地灌下一大口茶,就看到廊下的丹修正毫不掩飾地打量着他,丹修的小師妹也跟着對着他發呆。
見他望來,丹徵坦然一笑,直接道:“公孫城主,我方便看下死傷者的名冊嗎?”
公孫同和盯着殷羽看了一瞬,放下茶壺,“你們跟我來。”
唉,不管這丹修是好奇也好,是有心想幫忙也罷,是朱華殿或者是哪個仙門派來的……他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
公孫城主揉了揉太陽穴,索性不再管那麼多,殷羽既然幫忙救了人,這些莫名其妙的要求滿足也無妨,或許外來者不拘一格,從中能看出點什麼也不一定。
蒼玱作為沉默的跟班,亦步亦趨地當好魔尊的小尾巴跟着進去。
停屍間的房門一開,涼飕飕的寒氣立時撲面而來。
房中堆疊着冰封頭顱和肢體,其中一個死者的腦袋瞪圓了眼睛望向門口,正好與蒼玱對視。
“小道友把門關上,這裡有陣法。”
甫一合上門,蒼玱便覺得室内寒意更甚,她快速掠過那些冰封着的殘肢,心下駭然,一片陰冷。
死者共有八人,能找到的部分隻有完整的四個頭顱,十副連着手臂的殘軀、五副連着下肢的殘軀,其他的都是一些碎肉内髒,還有一堆隐隐纏繞着黑色絲狀物的骨頭。
公孫城主從架上抽了一本薄薄的冊子遞給丹徵,“這是名冊,很多死者都難以辨認,都是靠着殘留的衣飾遺物、再和城内的失蹤者對出來的身份。”
眼見蒼玱還在盯着骨頭,公孫城主心想小道友可能沒見過,便解釋道:“那是魔骨,也是這次遇難的唯一一個魔修,魔族死後身體會很快化為血水,隻有骨頭能夠留下。”
丹徵翻過幾頁,“死了三個煉氣初期的修士?”
“他們都沒什麼修為,沒逃掉。”公孫同和忍不住嗟歎一聲。
冊子的最後一頁,記載的是魔修波旬。
丹徵的眸光在這裡頓住。
按冊上的記載,波旬是一個在兩界和盟二十年後才來到鹿吳城的低階魔修,頭生兩角如羚羊。
至今無任何違反兩界通行條例的記錄。
紙上還附有一個魔文符号的拓印,是波旬的族徽。
在丹徵的印象裡,波旬一族生來沒有痛覺,在流沙境以悍勇無畏聞名,兩界大戰期間則被明光域的修士喚作羊角魔。
羊角魔又被稱為魔族裡的殘忍嗜血之最,之所以這麼惡名遠揚,倒不是屬他們殺的人最多,而是因為以修士的目光看,雖然妖魔大部分都很殘忍,但波旬一族算是殘忍得出類拔萃的。
羊角魔自己體會不到痛苦,卻樂于欣賞他人的痛苦。
他們将抓到的修士剝靈根、抽仙骨,去皮除筋、削成肉脍,或是将五髒六腑掏出來生啖,并且在行刑的過程中保有修士的一口氣在,讓修士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身體是怎麼一片片被咀嚼的。
這些都是丹徵出生之前的事情,不過按羊角魔在明光域的惡名昭著來看,鹿吳對于波旬可能算得上是最友好的地方了,二十年後才來、修為低微、多半也是為了這邊的地晶。
丹徵掃了一眼殘肢斷臂,唇角弧度冷峭,心中的猜想漸漸成形。
隻是還有一點不明。
公孫同和留意着殷羽的模樣,總覺得這個丹修好像有所收獲,不由問道:“殷道友可是有什麼發現?”
丹徵避而不答,修長的手指閑閑翻過冊頁,轉而問道:“城主為何如此肯定地晶販子兩月來一直在城内?”
·
北城門外,調令新下,一行修士出城巡查。
一夜之間接連事變,柳之行被害的消息讓所有人心生惶惶,帶隊的金丹期劍修在荒野中踏過遍地落葉碎骨,不由滿懷感慨。
他舉目遠眺,城郊春山可望,鹿吳覆雪初融。
再有幾日雪水就将在山底沖刷出一條溪澗,澗中有魚,赭尾黃鳍,寒來暑往,年年如常。
當他還是個舉不起劍的小童時,也常呼朋喚友去那溪中捉魚兒。
那時兩界大戰,他幫不上什麼忙,如今卻成了這支最危險的巡邏隊的主心骨。
走了幾步,劍修的腳下踩到了一小塊圓鼓鼓的東西,他以為又是什麼骨頭,随意踢開,然而不經意地瞧了一眼,卻是個小圓瓶躺在在草葉裡,映着日光十分晶瑩。
“月海琉璃?”劍修暗道奇怪,在骨堆裡能撿到這個可和撿到地晶有得一拼。
他撿起來撥了下蓋子,隻一瞬,神色遽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