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百多年前了,兩界交戰時魔将因地制宜,召喚起北城門外的萬千屍骸沖鋒陷陣。
鹿吳全城奮戰兩月餘,城門碎了補補了碎,不計其數的鹿吳人與來援的各方修士倒在城牆下,成了北城門外古戰場上的新屍。
家家戶戶皆缟素。
事雖已遠,但點燃舊日血海深仇隻需要一個火星。
如今骷髅異變再次發生,人心惶惶不定,對妖魔的仇恨和恐懼重新襲來。更何況許多當事人還活着,公孫同和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這次傷亡的幾乎都是普通人和低階修士,死者裡隻有一個是魔修……”公孫城主長歎一口氣。
丹修挑了挑眉,了然道:“能召喚骷髅的隻有魔氣,所以一日不找出真兇,人們便不敢讓妖修魔修再為傷者治療。”
真兇找不到,傷者沒痊愈,公孫同和為此已經焦頭爛額兩個月。
就在他以為丹修要答應治療的時候,那名丹修放下來茶盞,忽然向他提了另一個要求:想看看死者。
噗——當時他一口潤嗓的茶水差點就嗆了出來。
這是什麼要求???
公孫城主很震撼,險些以為那不是個丹修,而是桐山朱華殿派來監察的鹖使暗探。
等到了停屍房,看了一堆用冰封秘術保存着的斷肢殘骸,丹修頗為詫異:“八個死者裡竟然沒有一具完整的屍首?”
“當時屍體七零八落,唉……就這些,也是拼湊縫合起來的。”公孫同和解釋道。
那天事發夜半,第一批遭遇骷髅的人被撕咬得過于慘烈,平息之後能找到的殘骸就隻有這些。
丹修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城門有禁制,湧入的低階魔物按理不會太多。”
少年掃了眼冰封着的七個頭顱,又道:“固然頭骨堅硬,魔物難以啃食,但持續有援的情況下,剩下的肢體殘骸,不應該這麼少。”
這下公孫同和心裡暗驚,他也知道這裡并非沒有疑點,隻是不知道丹修是在懷疑什麼。
可這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他再三懇請:“殷道友,還請以救人為先。”
丹修又沉默不語了。
“唉……殷小道友若不太方便,我也不再勉強。”公孫同和唉聲歎氣。
罷了,就當是朱華殿來的人,送走就送走吧。
今日的公孫城主如此勸慰完自己一番,就見一個仆役匆匆跑進回廊。
“城、城、城主……”
“慢點說,這回難道還能再出什麼事?”
連陰多日,即使午時方過不久,天色也算不上明朗,廊下的花無精打采,一副不想開的樣子。
當然,仆役不敢說的是,公孫城主臉上的愁雲不比天上的少。
“城主,昨日那個丹修帶着他的同門過來了!”仆役禀報道。
公孫同和聞言一驚,昨天他給了殷羽通行令牌,殷羽說要出城看看,他隻當是托詞,不想蹚城裡這渾水。
結果竟真的沒走,還送上門來了,公孫城主驚喜且意外。
這應該是醫者仁心吧?
也說不定是……鹖侍出城查看回來複核?
“快備茶,不可怠慢。”公孫城主很快把第二個念頭抛之腦後,随着仆役前往大廳。
等公孫城主來到大廳的時候,掃了一眼不見丹修,倒是在藥罐堆裡見到個雪膚花貌的少女,一身淺淡青綠如苔痕、如天青,隻是無論衣着還是氣質看起來都不甚像修士。
大約就是柳之行所說的跟着殷羽下山曆練的小師妹。
公孫城主許久不出鹿吳,已經不太明白這世道為什麼未築基的也要出門曆練了,不過這不重要,金丹期的殷羽來了就好,于是他溫和詢問:“小道友,你師兄呢?”
忙着找藥的蒼玱擡起頭來,一旁的醫修介紹道:“這位是我們鹿吳的公孫城主。”
蒼玱将目光看向偏廳,“師兄在裡面。”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一來魔尊就輕車熟路去了偏廳,蒼玱本想跟進去,卻被大廳裡一位手忙腳亂的醫修拽住,讓幫忙找下莪術散,她隻好跟着在藥罐堆裡找起來。
公孫城主聞言欣慰地看向偏廳,看來丹修今天果然是良心發現了。
想到這裡,公孫同和面上愁雲略散,朝蒼玱點頭緻意,“裡頭兩名傷者昏迷月餘,這回就拜托二位了,還望二位能盡力救人,酬金盡可放心。”
???
雖然她知道城主大概率是請他們來治病的,但沒想到是這麼棘手的病人,昏迷一個多月聽起來就很嚴重的樣子。
蒼玱心下一涼,就剛剛在郦家的情況,豈不是她和外行上司又要将尴尬重演?
……不行,先不說能不能圓過去,至少不能再禍害無辜了,還是盡量婉拒,讓城主另請高明吧。
面對城主抱着濃濃期許的目光,蒼玱忐忑道:“可是,師兄和我學藝不精,恐怕不能勝任……”
“學藝不精?”公孫城主有點吃驚的樣子,随即搖頭笑道:“小道友莫要謙虛,殷道友昨日傷情分析得甚是精到嘛!”
?
蒼玱當機立斷,沉痛道:“……都是紙上談兵。”
城主一愣,這年頭金丹期也需要這麼低調嗎?
難道其實不是散修,而是出自某個視金丹如等閑的名山大宗?
公孫城主再接再厲吹捧道:“貴師門真是謙遜,你師兄畢竟是個金丹……”
“雖然是個金丹……”蒼玱硬着頭皮,努力搜羅可用的借口,“但……”
這時偏廳的大門吱呀一聲推開了,素白衣袍的少年于門前長身玉立,面上挂着謙和微笑:“但勉強也能派上用場,不負公孫城主所托。”
蒼玱:“……”
這好像和之前的劇本對不上吧?剛剛在郦延素那說的學藝不精呢?
蒼玱暗自記下一筆:魔尊行事随心所欲,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