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想出來的劇情哪有真實曆史有趣?雖然可惜的是,他并不是專業的曆史學家,沒法記住每一個細節,可是溫特寫這些不僅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一種紀念。
即使他離開了家鄉,他也希望異世界的人有一天可以和他談論起悠悠華夏。
小說需要有開頭、中間、高.潮、結尾,一個王朝的興衰不也是如此?
他第一部小說寫的是秦朝的故事,也就是鄰居大媽手中的《統一》,第二部則是寫了漢朝《東與西》。
當這些作為一個全新的世界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時候,那種令人耳目一新的完整的世界觀和屬于曆史的厚重和悲劇感立刻打動了無數人,并且瞬間爆火。
在教會發布禁令之前,溫特看到過報紙都在評價他的小說,比如“偉大的皇帝,統一的世界與悲劇的落幕”、“出彩的陽謀,‘推恩令’是小說家的妄想還是切實可行的理論”或者“沒有人生而就是貴族”。
最後一個其實是“王侯将相甯有種乎”,但是無論是溫特、出版社還是【日常翻譯】都沒法翻譯出那種真實的震撼感。
有些語言隻有放在原來的語言環境中才有驚心動魄的魅力。
不過即使如此,獨特的世界觀也足以俘獲人心。
溫特本身的寫作能力并不是特别出衆,他是占了自己背後文明的光。
溫特的小說是通過【日常翻譯】寫出來的,在送給出版社之後,他們會再稍微潤潤色,把第二版發給溫特閱讀修改一下,确認一下意思沒有被歪曲,再把意見發回出版社,最後就能出版了。
【日常翻譯】,初級語言學階段能夠掌握的奧術。這是森林裡的“女巫”瑪麗·咖喱教給他的奧術
在掌握一門法術之前,必須要搞清楚背後的原理,最後才能加以利用。
雖然是“初級”語言學,但是基本上的要求就是如果自己憑借自己的實力學不會,那麼借助奧術也别想學會。
溫特屬于可以學會的。
很巧,他曾經報過的專業課和語言學有一小部分重疊,而他本人比較擅長學習語言,雖然現在他已經過了學習語言的最佳時期,但是他總結概括語言中的邏輯能力有所上升。
這個世界的語言雖然是他不熟悉的,可是有一種脫胎自拉丁語的感覺,這大大降低了溫特上手的難度。
如果換成阿拉伯語語系的,估計溫特的【日常翻譯】就不好用了。
而且在寫小說的時候,【日常翻譯】的結果太過于口語化了,缺少一些厚重感,這也是出版社潤色的必要性。
等到哪天溫特學會了這裡的日常語言,他的【日常翻譯】大概就能升級為【專業翻譯】,真的擺脫出版社潤色的必要。
畢竟出版社的很多調整他都不是很滿意,但是溝通很麻煩,隻能弄出妥協版本。
溫特在确認好了金額之後把支票再塞回了信封裡,關上信箱抽出鑰匙。
這是他寫作賺來的錢。
一千金,很多,足夠一個人活完下半輩子了。
這裡的房租是一百銀一個月,六十金就可以把這裡買下來。
可是溫特想要搬家。
這裡離貧民區太近了,治安不是特别好。
即使作為一個男性,他這個獨居的而孤僻的外來者也被人半夜偷了。
幸好溫特想着遲早會搬走,沒購置什麼比較值錢的東西,房間裡除了吃的就是衣服、文具之類的東西,隻是丢了幾件衣服和衣服裡的一金三百銀。
一千金能在富人區買一間一般的房子了。
不過他還是沒着急立刻去買,他還想着再攢攢錢,而且他還有擔心的人。
溫特躺在椅子上,拿着那一張一千金的支票,在思考另一個問題——教會。
他的書現在是禁書。
這裡的教會又不是他老家的教會,掌握着太多生殺大權。
他的書剛被禁,溫特的确慌亂了很久,他還披上帶着兜帽的披風找上出版社去問。
随遇而安強調的就是“安”,他并不想惹麻煩。
出版社的老闆隻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對他說:“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寒冬先生?我們對于這些事情比您了解得要清楚多了,既然還希望您繼續寫下去,那就是沒什麼大事。教會每年列為禁書的書有一大堆,而您的作品是如此優秀,他們要是強行禁止隻會引來争議。獵巫行動的争議已經不小了,他們沒空再管您了。您又不公開發表什麼意見……哦,看看您,又把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的……我不是在嘲笑您,這是個好習慣,我隻是想說,誰會知道您是誰呢?”
“教會很忙的。”
出版社老闆這一通話讓溫特陷入了思考。
但是溫特還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他每次從出版社出去都會繞繞路,換一下衣服。
在這個基本人權不一定能夠得到保證的時代,他覺得自己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出版社老闆看出了溫特依然有點抗拒,他低下頭,點燃夾在指間的煙。
溫特不太喜歡别人抽煙,可是他張張嘴,沒能阻止。
“寒冬先生。”他喊出溫特作為筆名的名字,“您猜我們出版了多少禁書呢?您隻是其中一個,但是也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他沒有直說,但是溫特感覺到了,他想說的就是“你算哪塊小餅幹”。
他在教會那裡算不上業績。
這話有點傷自尊,但是溫特覺得有點道理。
溫特寫小說不僅是為了錢,還為了能和其他人談論起華夏的故事,讓自己不是那麼寂寞。
而且他才寫了這一點,不寫完他有點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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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哐啷”的聲音響了起來。
溫特把支票塞回自己的衣服裡,一個翻身坐了起來,打開門向門外看去。
一個十歲上下的孩子拖着他的垃圾桶回來了。
他在看到溫特之後,仰起頭露出了一個讨好的笑:“溫特先生,下午好。”
“下午好,查理。”溫特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枚銅币,又從他放在門口邊上的袋子裡拿出了一塊面包遞給查理,“今天辛苦了。”
“謝謝您。”查理雙手接過銅币和面包,他在來之前有洗過手,可是在和溫特的潔白而袖長的手對比起來,那上面難以用清水洗淨的污漬久格外明顯和。
查理是幾個月前來到這附近的孩子。
他的母親剛剛去世,而這個孩子是一個非婚生子,誰也不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他的母親未婚生子被教會認定為魔女。
理由是魔女的生活□□,她們往往會違背世俗倫理,誕下孩子。
所以大概在一年前,這個孩子的母親被燒死了。
這個孩子被輾轉寄養在自己親屬的家裡,然而沒有哪一個親屬想要收養這個孩子。
無論什麼年代,普通人家庭都不容易。經濟好的時候,養孩子要花大錢;經濟不好的時候,養自己都成問題。
現在屬于後者。
僅僅是經濟上的負擔還好,他們還要擔心周圍人的眼光,可能會覺得他們收養了魔女的孩子之後也變得不幸。
就這樣,查理最後被送到了孤兒院。
孤兒院也不好過,所以他最後跑了出來,流浪到這裡。
溫特同情這個孩子。
不過他不是一個合适的收養人選。
溫特沒有信仰,作為一個無神論者,他沒有辦法教導任何一個人去做虔誠的信徒。
他對神明的存在嗤之以鼻,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代,這并不是什麼好事。
人都是需要合群的,除了像溫特這樣,打定主意和所有人保持距離的人。
不過即使他有外來者不懂事的濾鏡在,偶爾也需要逢場作戲說一句“神明保佑”。
這個孩子本來就是魔女之子,如果被人發現他不信仰神,那麼他也可能會被抓起來審判。
這是教會的時代。
即使殺了查理的母親,他如果想要在人群中活下來,他也得虔誠。
溫特覺得對與錯都是辯證的。
查理要是選擇為母親報仇,那是合理的,但是他如果想要安穩活下去,那也不能算錯。
這是時代的錯誤而不是查理的錯誤。
所以溫特隻是經常喊他來幫個忙,偶爾給他買一兩件新衣服。
和他是孩子無關,隻是這個人類實在是太慘了。
查理道謝之後就直接在溫特的門口開始吃了起來,溫特也沒有着急關上門,而是抱臂靠在門邊,靜靜地注視着這條街道。
街道上有貪婪的成年人或者未成年人的目光投過來,也許隻是一瞥,也許一直在看着查理。
這種貪婪在看到溫特的時候就消退。
溫特身高一米九多的,他靠在門邊的時候都快和門等高了。
這裡的人種雖然是白種人,可是溫特到現在都沒見過幾個比他還高的人。
身高和體重挂鈎,體重和戰鬥力也挂鈎,神态冷漠的溫特站在那裡就是一種威懾。
查理如果離開這裡,大概很快就會被人搶走吃的。
溫特給查理錢的時候有注意用面包擋住硬币,所以他隻要吃完了就可以了。
溫特看着查理頭頂,思考着自己如果搬離了,查理該怎麼辦?
總不能讓查理和他一起離開吧?
據他所知,查理似乎在這附近還有别的工作——幫工廠通煙囪,他要是帶查理走,他就得負責查理的後續生活,那這算不算是實際性的收養?
這是實在是太頭疼了。
溫特捏住鼻梁。
雖然他潔癖,一直沒有和查理有任何身體接觸,好像瞧不起人一樣,但是他是真的擔心這個“魔女之子”的生存問題。
自己對查理的幫助應該不算小,他既然幫就最好幫到底,不然貿貿然地幫忙又随意離開實在是不負責任。
他又沒法把查理托付給自己的鄰居。
他的鄰居們對他的态度還可以,但他大多是因為他的“貌美貴族”的濾鏡,讓許多人有意無意地在讨好他。
可是查理又小又癟,還有着惡名——魔女之子的身份還是鄰居們勸他遠離查理時告訴他的,他完全沒法拜托别人幫忙。
“溫特先生,我就先離開了。”查理吃的很快,他和溫特說了一聲就飛快地離開了。
溫特這才收回自己的思緒,慢慢地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