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殿内,熏着安神香。細雨循着窗戶縫隙打濕屋内,泥土的潮濕氣味沖淡了濃重的藥味。
榻上的人,面色蒼白,似是夢到可怖的事情,冷汗沁出,額前的碎發緊貼在臉頰上,攥着被角的指尖泛白,唇中隐約帶着細碎的呢喃聲。
他又一次夢到了幾日前的情景。
聽着高牆内驚人心魄的慘叫聲,他覺得頭内脹痛,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轉,提着衣擺使出所有的力氣奔過去。
還未待他看清牆内的情景,刀光劍影間,一個身披盔甲的高大男人倏地倒在了他面前。他伸出手指摸了摸臉上的熱流,不屬于他的鮮血順着指縫滴落地面。
他聽到士兵們悲痛地喊着“保護小将軍”,看到站在高處手持王家令牌,神情嘲諷之人,他拼命想掙開束縛,一個又一個血肉之軀倒在他面前,地上血流成河,随着雨水,飄到他腳下。
他眼睜睜地看着原書裡寥寥幾行的殘忍劇情展現,可他喊啞了嗓子,卻沒有任何改變。
他看到馮府小世子被按住肩膀,跪在地上,流下屈辱的淚水,看到黃揚宣被捂住口鼻,哭地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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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
雷聲響起,楚芷一倏地從噩夢中驚醒,起身坐在榻邊,大口地喘息平複着。
房門被人推開,屋内的火燭随風搖曳,照亮了來人。
霍晟塵身着玄衣,因步子走的過疾,衣袖上沾了些雨水,眉眼間染上幾分愁緒,對上他的視線後,舒展開,走到他面前,俯身問道:“做噩夢了?”
楚芷一怔了瞬,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他,待他話音剛落,突然起身撲到他懷裡,雙手放在他頸後,緊緊地摟住他。
昏迷這段時間的淚水,像是打開了閘門,趴在他肩膀上,身體一顫一顫的發洩着。哭到缺了氧氣,大腦變的一片空白,楚芷一才勉強止住哭聲,身體卻瑟縮的更厲害了。
像是粘在他身上的小貓,貼着他的胸膛,将臉埋在他的衣領處,帶着哭腔道:“馮府是被冤枉的,他們沒有做過那些事情,不該遭受不公的懲罰。”
“嗯,本王知道。你讓馮老将軍交給本王的東西,本王看到了。”
淚水漸漸打濕了霍晟塵的衣袍,灼人的熱度透過布料傳遞到他的肌膚上。想說什麼,随即霍晟塵無聲地歎了口氣,用手掌撫了撫他的後背。
被他摟腰抱着坐下,楚芷一呼吸平複了些,又問他:“馮府現在怎麼樣了,他們都安全嗎?”
“本王已經派人守在馮府外,不會再有錯事發生了。”霍晟塵拿着手帕,替他擦拭着面上的淚水,“餓不餓,本王命人将晚膳端上來。”
楚芷一貼着他的掌心點點頭,“明天我想去馮府看一看,可以嗎?”
“先吃飯,要看你的身體恢複如何了。”晚膳擺到桌上,楚芷一懶懶地靠着霍晟塵,并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霍晟塵也未催促,将他抱起,坐在了桌前。
門開着,散散濕悶。遲羽從外面進來,看到楚芷一靠着他家王爺坐在腿上,他都懷疑要是楚芷一還沒自己拿筷子,他家王爺就得親自夾菜喂到嘴裡了。
霍晟塵先注意到遲羽進來,給了他一個眼神,未開口。楚芷一擡眼看到,知道他應該是有事情要說,從霍晟塵懷裡起身坐到一旁,道:“你去忙吧,我會好好吃飯好好喝藥的。”
霍晟塵嗯了聲,依舊看着他,半晌後探了探藥碗的溫度,又叮囑了幾句,才從屋内離開。
“王爺,這養孩子啊,不能太慣着,該說說該罵罵,不然的話,容易……”遲羽還沒打趣完,對上霍晟塵帶着冷意的目光,閉嘴了。
走到前院,看着雨水滴落,湖中泛起的漣漪,不知怎的,霍晟塵忽然低聲問:“容易什麼?”
遲羽懵了下,反應過來王爺在問他之前未說完的話後,趕緊道:“容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到時候有您生氣的。”
“您還不知道吧,馮府出事那天,太子派了群人要将七皇子送回重華宮,攔着他不準他下馬車。結果七皇子抽出把短劍,放在頸間威脅才跑了出去。”
遲羽自顧自地說着,沒有注意到霍晟塵握着油紙傘的手緊了幾分,加快步速出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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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黃揚宣他們怎麼樣了。楚芷一躺在榻上,腦袋清醒後,翻來覆去睡不着。想到楚修染那日的所為與态度,心裡的石頭重的他喘不過氣。
房門輕叩,門外傳來霍晟塵的聲音。
“歇下了?”
“還沒呢。”楚芷一應着,起身為他開門。霍晟塵穿了身衣服,可肩膀仍被雨水沾染,濕了小片。
楚芷一看着,指了指他的衣服,“最近總下雨,你要不換個大點的傘,小心被淋感冒了。”
“無妨,小雨而已。”霍晟塵拿出個信封,遞給他,“馮家小世子托本王将信給你,邀你明日去府上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