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啊。”陶也低頭笑笑,試圖藏住自己的窘迫。
張二冬看得不是滋味,問:“怎麼想到幹這行?你不是會拉大提琴嗎?”
陶也搖搖頭,拍拍輪椅,笑着看他,說:“琴在這呢。”
張二冬明白了,再也說不出話。
......
最近生意一般,晚上11點陶也就下班了。
他身體不方便,穿衣洗漱都費時間,怕耽誤别人時間,就沒住集體宿舍,在金足良緣附近租了個單間。
那是個70.80年代修建的老小區,一樓有個舊倉庫,後面改成房間。
面積不大,十來個平方,裡面放置幾樣基礎家具,單人床、一套桌椅,一個簡易的布藝衣櫃,除此之外就是四面刷大白的牆。
房間的朝向不好,又隻有一扇小窗。太陽曬不進來,白天也得開燈。
本來樓層就低,加上不通風,空氣中都彌漫着潮濕的黴味。
但這房子有個不可取代的優勢,就是不用上樓。
輪椅直接入戶,這個誘惑太大了。
門口有個簡陋的水泥斜坡,大概是為了運貨方便,後期加裝的。
隻是這手藝不太行,左邊高右邊低的,梅雨天上面會積水長青苔,一不小心就會打滑側翻。
除此之外都挺好的。
不考慮高價的電梯小區,這就是陶也的最優選。
況且這離足療店也近,輪椅劃個二十分鐘就到了。
潮是潮了點,小是小了點,一個人住也夠了。
陶也放下手刹,鞋架上挂着塊專用的布,屋内沒有專用輪椅,裡外他都用一台,進屋前得把輪子擦幹淨。
鞋子也得換。
雖然他這腿不沾地,但心裡總覺着會有灰塵。
陶也左手小臂貼着輪椅扶手緊緊握住,後腰靠在靠背上,以胸口為分界點,小心翼翼往下彎,直到右手摸到小腿内側的褲子。
他停住了,知道不能再往下彎了。
從前傷得沒那麼高,換鞋這種事他是不需要在意的,直接抓着腿往膝上一放,該怎麼穿怎麼穿,該怎麼脫怎麼脫。
然而現在不同,腰沒力氣了,坐都坐不穩,稍微重心前一點他整個人就得栽下去。
陶也再次确認左手已抓緊扶手,再用右手抓住褲腿的布料,然後兩隻手同時發力,一個負責穩住上身,一個負責拽腿。
好不容易終于把腿放到膝上,陶也累得喘了口氣。
他熟練地取下鞋子,再頗有儀式感地給腳套上一隻拖鞋,雖然啥也感覺不到,但這樣就好像算是回家了。
陶也沒做過康複,也沒穿足托,就這任由其發展的态度,三年下來可想而知腿的狀态。
他的雙腳下垂得厲害,腳趾幾乎全縮着扣在腳底闆上,加上上班久坐引起水腫,遠遠看就跟兩個白蘿蔔似的。
陶也把腳提起擺在踏闆上,腫脹的皮肉被擠出了一道道痕,好像小腿和腳背本就該是一條直線,腳踝這90度的角度着實是勉強了。
兩條腿更不用說,肌肉都萎縮了,穿着兩層褲子還能在裡面晃呢。
剛受傷那會,體态與常人坐着無異,别人看着他還能腦補出他站起來是啥樣。
現在陶也坐在輪椅上,無力的腰、削瘦的腿和那萎縮得比例不大對勁的腳,殘态已經很明顯了,一眼望去就知是殘疾人。
陶也笑笑,好處是他搭乘公共交通或者去公園之類的,已經很久沒被查過殘疾證了。
壞處是,他已經完全忘記走路是什麼感覺了。
有時在路上看人們邁着兩條腿一前一後交錯,陶也會好奇,那是一種怎樣的受力方式,要怎麼保持平衡?
他就像一個異類,躲在角落觀察着這個“正常”的世界。
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明明才三年,他卻覺得自己好像從來就沒站起來過。
走路和飛翔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别。
就連做夢他都是雙手在用力推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