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鬧鐘扯着嗓子呐喊,把人從夢鄉中拽起。
隻響了一秒,陶也把它按掉,避免吵醒身邊的黃朗。
高考沖刺真的太累了,天天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雞早,陶也看着都心疼,想讓他多睡會,哪怕幾分鐘也好。
他靠手的力量,撐着身體爬起,隻覺得天旋地轉,一覺醒來比昨晚沒睡時還暈。
陶也伸手摸摸額頭,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還在燒?
又意識到自己摸自己怎麼能感覺到溫差,不是傻嗎......看這腦子的運轉速度,陶也判定自己肯定是還在燒,人都不清醒了。
他坐在床邊緩了會,等氣喘順了,手也能使勁了,才拖着腿一點點挪到輪椅上。
陶也整理好被蹭得卷到小腿的睡褲,再給雙腳套好棉襪,小心翼翼地藏好那個煙疤,才轉着輪椅去廚房做早飯。
半小時後,黃朗頂着一頭雞窩般淩亂蓬松的頭發,腳踩半截拖鞋“踢踢踏踏”走到廚房,從身後抱住他,趴在耳邊黏糊地喊:“也哥......”
每天都是這樣。他不說“早安”也不說别的,講那些顯得太刻意,不是黃小爺的風格。就一聲撒着嬌的“也哥”已足夠表達他的愛意。
“昨晚睡好了嗎?”陶也笑得寵溺,反手摸摸他的腦袋,“今天吃糯米雞,還炖了銀耳雪梨湯。”
按理講,這會黃朗該像餓了三天的猴那樣,迫不及待揭開鍋蓋抓着湯勺直接喝上一口,然後特别買賬地給陶也豎起大拇指。
但今天黃朗留在原地沒動。他心裡正打鼓呢。
高利貸這麼大的事就這樣過去了?
不應該啊......
黃朗想不通,小心翼翼觀察着,從側後方偷瞄陶也。
是不是生悶氣......
可這眼睛這鼻子這嘴還是那漂漂亮亮的模樣,也沒擰着,不像生氣啊......
“看什麼呢?”陶也被盯得不自在,回頭問他。
“啊......”黃朗不知道怎麼開口,想想昨晚陶也說了也就沒追究這事了,自己再提起來是不是有點找茬,還是算了。
“就是看你啊。”黃朗笑嘻嘻道,“你好看。”
“嗯。”陶也應了聲,揭開籠屜,瞬間騰起陣陣白霧,他伸手直接就把滾燙的不鏽鋼蒸碟拿了出來。又是一個練鐵砂掌的,指尖燙紅了他就搓兩下,水都不沖一下。
黃朗聽得他那聲“嗯”接得可自然了,不帶一絲猶豫,故意逗他:“哎喲怎麼變了?咱不是走‘帥而不自知’這路子的嗎?”
“我說不知道你信嗎?”陶也笑了下,即便他沒往這方面關注,可從小到大身邊總會很多人一遍遍告訴他這個事。
人們見面第一句就是“好帥”“好漂亮”,但這是上天賦予的,而他真正為之付出努力的東西,執着追求的東西,無人在意。他們除了皮囊什麼都看不到。
“不信,你又不瞎。”黃朗摟住陶也的脖子,拿他拿雞窩頭蹭蹭,像一隻搞不清自己體重的大型犬拱在主人懷裡,哼哼說,“不過臉蛋是我也哥最不值一提的長處了。”
陶也本來欣慰,這家夥終于能好好誇一句好話了,結果下一句他就聽到黃朗在說:
“要說真正的長處,那是真長啊。”
說完,黃朗那不安分的手就摸了上來。
一大早的又開始了是吧?兩天沒見看把孩子饞的......
陶也也沒拒絕,每次黃朗在鬧,他都是寵着的那個。
摸着摸着,很突然的,黃朗整個人差點跳起來。
他剛才光顧着想高利貸那事,都沒發現陶也渾身熱得燒手。
“怎麼這麼燙?是不是發燒了?”黃朗皺眉,趕緊伸手摸他額頭。
“這麼大動靜我以為幹嘛呢,”陶也不以為意,把那隻手抓回了身上,牽着它往下摸,笑着說,“沒事,吃了藥快好了。”
這下黃朗堅定地把手抽走了,翹着嘴轉身去客廳,又心疼又生氣,急吼吼地翻箱倒櫃找體溫計:“你就瞞着吧陶也!燒不死你!”
陶也笑笑沒說話,一手推輪椅一手端着那碟糯米雞往餐桌去。
“要真能燒死倒也是好事了”
腦海裡一閃而過這個念頭。
陶也有些意外,卻沒有深究其本源。因為他知道自己心底有很多矛盾,就像兩個極端在拉扯,僵持,誰也赢不了誰。
他是怎麼樣的?和他應該是什麼樣的?沒有一個是陶也選的,他的人生總是被“不得不”填滿。
門背後的日曆被打滿了勾,高考倒計時即将歸零。
最後的時間,陶也想留下的是好的回憶,他不想再争吵了。
陶也看着蹲在藥箱前那個背影,舒适寬松的棉質灰背心更襯出他緊實的肌肉線條。
透過那身健康均勻的小麥色皮膚,陶也仿佛能看見他在陽光下肆意奔跑的模樣,無拘無束,呲着八顆大白牙傻樂。眼睛永遠是亮晶晶的。像潇灑奔放的風,好像沒什麼能攔住他。
陶也在心裡喊他,親昵地呼喚獨屬于他倆的代号。
盼他回頭,卻又怕這一回頭,就放不下了。
隻得趁他還沒轉身,逃跑般趕緊轉動輪椅,背過身劃向房間。
陶也雙臂發力帶動輪圈,每每推到了盡頭,五指都扣得很緊,骨節握得發白,好像和前進的力量對抗着,不願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