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手機已經快中午12點了,陶也趕緊收拾兩下往足療館趕。
昨晚走得急連鞋都沒穿,當時在夜裡,街上沒人倒不覺得尴尬。
現在好了,大白天的滿街無數雙眼睛,全盯着那光腳坐輪椅的癱子,耳邊清楚地聽見人們的“竊竊私語”:
“好怪啊,怎麼這麼腫的?腳趾頭都看不見了?”
“這是假肢吧?”
“你看他腳都放不平了垂在那,好可憐啊......”
大多數人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畸形的腳,忍不住獵奇。
陶也一路聽着“竊竊私語”,感覺自己就像園子裡的動物,被人們上下打量。
他第一次意識到鞋子的重要性,至少藏起來,還不會太像個異類。
突然,不知從哪冒出三個吊兒郎當的人,繞到陶也身前,擋住他的路。
中間那個帶鴨舌帽的男人,嘴裡叼着根煙,滿臉欠樣笑道:“哎喲,這不是‘也哥’嘛!怎麼今個沒見黃朗和你一起呢?”
陶也皺眉想繞開,聽到黃朗的名字,心裡一緊,問道:“你們是誰?”
“有空聊聊呗?”鴨舌帽男人吐了口煙,揮揮手示意,旁邊兩個一個帶路,一個直接繞到陶也身後推輪椅。
“放手,我和你們沒什麼好談的。”陶也用力轉了轉輪圈。
他試圖搶回輪椅的控制權,誰知身後那人一使勁,差點沒整個人給帶下輪椅。
“诶小黑,别這麼粗魯,咱們要關愛殘障人士。聊天嘛,大家都開心才好啊。”鴨舌帽男怪腔怪調地說道,點開了一條手機錄音。
一聲凄厲的慘叫,是到了極限的哀嚎,恨不得把人撕碎般。
那是黃朗的聲音。
“你們把他怎麼了!”陶也一聽就瘋了,抓住輪椅扶手身子往上撐,脖頸的青筋直冒,要不是雙腿癱在那動彈不得,他已經站起來掄對面這人兩拳了。
“哎喲,這氣勢,”鴨舌帽男笑了兩聲,欠欠地在胸前比劃了一個架拳,“看把我吓的,都準備好抵擋了。”
“怎麼不揍了?”男人蹲下,取下嘴邊的煙頭,食指輕敲,抖抖煙灰,裡面蹿着紅橙色的火星子,他直接拿着那頭往陶也腳背上按,故意道,“原來是癱子啊,站不起來了。”
滾燙的煙頭在陶也的皮膚上碾壓,騰起白煙,直到火星熄滅,男人才擡起手,腳背上一塊焦黑的圓,分不清是煙灰還是他的皮肉。
“哎呀,不小心手抖了,恐怕燙着您了。”男人撅着嘴朝他腳背吹了兩下,笑着擡頭看他,“您不會介意的吧,畢竟小黃還在我們那玩呢。”
陶也被一人按在輪椅上,束縛住雙手。另一人則死死捂住他的嘴,以防他喊救命。
他拼命掙紮,終于甩開頭找着個空檔說話,開口卻不是求救,而是怒視着眼前的人,要把他千刀萬剮般:“我再問一次,黃朗在哪!”
鴨舌帽男看着他那副要殺人的眼神,隻覺得有趣,湊近道:“他借了我們老大三萬,欠債不還,你說呢?”
男人拿出那張借條,落款處清清楚楚兩個大字“黃朗”,還按了紅手印。
陶也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黃朗的筆迹。
怎麼會......他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陶也再看落款日期,一個星期前。
正好是黃朗說要給他換新輪椅的時候。
一切都清晰了......
“聽好了,明天上午九點,連本帶利32100元,一分不少帶到沙坎南巷98号餘哥小賣部,我們完好無損放人。”鴨舌帽男把字條翻了一面,指着說,“要是錢還不上,那抵押物自然是該留下的。”
說完他揚長而去,後面兩小弟趕忙跟上,其實一個臨走還表忠心地猛踹輪椅一腳,嘴上罵着“敢對叉哥大聲說話,你算什麼東西!”。
輪椅側翻在地,輪子朝天轉個不停。
陶也安靜地躺在水泥地上。
天又開始下雨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他的身上,一個雨點接着一個雨點,暈在他的衣服上......他的頭很重,眼睛看到的世界變得虛幻,暈暈乎乎的,好像在夢中......可黃朗的嘶喊卻那麼清晰......
漸漸的,天越來越暗,正午的天空黑得像淩晨,電閃雷鳴,橫風夾着冽雨,沖刷着大地。
行人紛紛沖進附近的屋子裡避雨,攤販們也不做生意了,手忙腳亂收着攤子,機動車道亮起了紅色的雙閃,停下原地,不敢繼續駕駛。
在不起眼的巷角,顫抖的身影趴在地上。
他拖曳着癱軟如泥的下半身,固執地在暴雨中爬行。
哪怕是一點一點地挪,他隻想離身後那架輪椅遠一點,好像贖罪般,祈求上天原諒,嘴裡念念有詞重複道:“是我的錯......我不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