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柔把奕明誠換下的濕衣服放進衣簍,看了看外面的天:“舒舒,今天這個天氣,你同學要還沒動身的話,就别讓人過來了,怪麻煩的,請客咱們就換到改天。”
奕舒垂眸看了看依舊沒有回應的手機屏幕,抿唇點了點頭。
秦柔盛了飯:“那就吃飯吧。”
奕舒沒動,她盤腿坐在沙發上,又播了一通語音電話。
聽筒裡很快傳來聲音,卻是機械的“嘟嘟”聲。
心緒莫名不甯。
幾秒,奕舒從沙發上起來,穿了外套,拿了手機,又拿了一把傘,出了門:“爸爸媽媽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哎,你這孩子,這天氣你去哪兒?”
等秦柔和奕明誠追出來,奕舒早沒影了。
出了公寓,把手機照明打開,她戴上衛衣帽子,就撐傘按着記憶裡的位置往過找。
雨太大,傘面遮不住。
雨水撲到衣服上,臉上。
十來分鐘後,等奕舒到了那幢小二層單元樓附近時,身上都濕了。
她擡手蹭了一下臉上的水,想到什麼,關了照明,又往前走了走。
約莫有一百多米。
朦胧的雨幕下,她就看到一道身影在費力的把另一道身影往裡拽。
不知道這種狀況持續了多久,兩人身上都早已濕透。
但奕舒依舊辨認出,拽人的藍白身影,是江侵。
另一道被拽的黑色身影,她不認識。
但她猜測是江侵他爸爸。
上次她跟過來,見到過他拖着一個人進去。
跟這個,應該是同一個。
不過,這次這道黑色身影顯然還有意識,并且很不願意進裡面去,反複扭着身體要往外面走。
江侵吃力的扣住他,又被他掙脫。
來來回回。
隔着一段距離,奕舒似乎都能聽到男人低低的嘶吼聲。
有些吓人。
又過了幾分鐘,直到天上一道驚雷落下,那道黑色身影才像是漸漸洩了力。
江侵用力将他扯了幾下,扯進了那扇鐵門。
鬼使神差。
奕舒屏着呼吸,悄悄跟了過去。
等她輕手輕腳的鑽進樓道,裡面的那扇鐵門,也關上了。
她看不到裡面的情景。
但她聽到了裡面的聲音。
似乎是桌椅碰撞的聲音,還夾雜着什麼碎掉的聲音,咣啷作響。
以及模模糊糊的叫罵聲。
掩蓋在雷聲裡,聽不分明。
不知道為什麼,奕舒忽然想起連翹的話——
江侵的爸爸是個酒鬼,好像還家暴,開家長會的時候,差點把他們班主任都打了。
所以,裡面有可能,是在打架嗎?
有那麼一個瞬間,奕舒甚至想敲響那扇門。
可她又害怕,看到裡面的情景。
她遲疑的貼在門邊,想再探探情況。
下一秒,放在兜裡的手機卻忽然響起來。
在這樣的情形下,顯得格外突兀。
奕舒吓了一跳,立馬一路小跑出去,藏在一輛車後,收了傘,蹲下身來,并且按掉了這通奕明誠打過來的電話。
足足過了一分鐘,裡面也沒人追出來。
奕舒揉了揉心口,長長吐出一口氣。
吓的夠嗆。
她再也沒勇氣再回去偷聽了。
也沒勇氣再在這兒逗留。
秦柔和奕明誠那邊也應該急了。
她站起身來,撐開傘,準備離開。
離開前,卻又忍不住透過鐵門往裡看。
裡面的鐵門上方有一方四方的玻璃,沾滿了污痕,幾乎要看不清。
隻能看到有昏黃的光從裡面透出來。
在這樣一個雨夜,似乎格外的壓抑,凄涼。
奕舒渾身濕透的回到家時,秦柔和奕明誠正準備去找她。
見人回來了,兩人把傘放下,瞧着她的模樣:“小祖宗,你這是幹什麼去了?”
“沒幹什麼。”奕舒情緒低落的應了聲,進了洗手間。
再出來時,她已經換了新的衣服,頭發也吹的半幹。
她垂頭走到廚房:“吃飯吧爸爸媽媽。”
隻吃了一點,奕舒就沒什麼胃口了。
她上樓回了自己房間,洗了個熱水澡,躺進被窩。
閉着眼睛躺了好一會兒,卻怎麼也睡不着。
心頭莫名焦慮。
好一會兒,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點進和江侵的聊天框。
一直沒有回應。
她翻了個身,開始打字:江侵,你爸爸他,是不是……
打到一半,删掉,又重新打。
删删減減,好一會兒,才确定了一條,發了過去。
渾身酸痛。
江侵坐在椅子上,有些出神的看着桌面上的相框。
相框上的那層玻璃有些碎裂,留下幾條長長的劃痕。
劃痕下,是一個女人的笑臉。
三十多歲的年紀。
安安靜靜,恬靜溫婉。
跟今天下午墓碑上的那張,一模一樣。
他的母親,姜婉。
死在六年前的今天。
從那之後,每一年的這天,江臨川都像是瘋了一樣,不願意回這個家,不願意看到他這張臉。
唾罵,詛咒,甚至是将他按在地上狠狠的揍。
腦袋上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下來,有些粘膩的,落在了眼皮上。
江侵蹭一把,滿手的紅,透着一股血腥味。
他撚了撚指尖,無謂的笑了。
笑意薄涼一片,不答眼底。
桌面上,手機卻忽然震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