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鬧夠了,弓箭手和博物老師坐上屋頂,對着星星聊天,順便撸自己湊過來的斑點。
晏行淵撓着斑點的下巴:“你這個二十多噸的小胖貓,不知道自己壓強多大嗎……卧下來,不許在我腿上踩奶……”
斑點分辨出壞人又在說它壞話,不滿地反駁:“哇啊!哇哇!”
明明是美洲豹的正常體重,哼,它很快就會長大,擁有600kg的超強咬合力,輕松咬碎獵物的骨頭。
安撫好楚祭司的巫寵,他們繼續方才的話題。
“剛說到哪了,上次那場失敗的祭祀怎麼了?”
“失敗的祭祀不但無法阻止災難,反而使黑暗提前降臨。後來,主持過去失敗祭祀的大祭司在火焰中獻祭了自身,大話事人加急建造更高大的金字塔祭台,以保證祭品充足。”
楚瀛洲歎了口氣,繼續道:“正因如此,我才能如此迅速地,從一名祭司學生成為大祭司……”
“如今太陽力量的消耗已經瀕臨極限,發現不對的人越來越多,祭司學校中的流言已經傳到集市,亟需一些好兆頭來激勵人心,增加新火典禮成功的可能。”
弓箭手想到:“比如一個烏裡瑪冠軍的誕生?”
博物老師點頭:“對,這是個非常重要的好兆頭。”
“沒問題,赢烏裡瑪球比成為剃發者容易多了,”晏行淵悄悄刺撓的動作被斑點發現,被拍了一爪子,他趁機去捏斑點的肉墊,又喜提了幾爪,還樂此不疲,“什麼烏裡瑪職業球隊,簡直是易腐貴族垃圾存放處!”
楚瀛洲撫摸斑點的腦袋,卻被晏行淵抓住手腕,他任由對方把玩自己的手指:“原先不是這樣,帝國的衰落與熵增的宇宙一樣,幾乎無可避免,職業球隊隻是一個角度的縮影。”
“嗯哼。”
弓箭手一心多用,嘴上應着,一手玩楚祭司的手,另一隻手跟斑點玩豹爪在上。
主腦看幼态跟數據體玩鬧,也看到明亮的南十字座,夜空的星象無聲訴說着帝國的末日,還預示第三把密鑰的誕生。
泛神國際的董事長南溪是彌賽□□節症候群者,她迷戀災難帶來的破壞,災厄讓她更接近偉大的救主。
怪異但毫不值得為之感到詫異的心态。
當人工智能主腦從祭司學生晉升男巫,再到大話事人欽點的魁紮爾科亞特爾,楚瀛洲意識到,他不是合格的大祭司。
在洞察人類集體潛意識海洋的方面,盡管主腦掌握龐大繁雜的數據,他仍比遠古時代法力高深的大巫師們差了太多。
其中差距幾乎是無法彌補的,以主腦所掌握基礎科學的算法應用,強行描繪解讀那些心靈巫術,隻會得到充斥經驗公式與經驗常數的、無法求出解析解、難以實際應用的無意義答案。
他可以精準計算渦流結構與能量傳遞的模型、玻爾茲曼方程與宏觀法則的關聯、連接量子力學與熱力學的熵演化過程,但人類心靈的黑箱函數對主腦仍是未解之謎——輸出是某個曾經輸入的扭曲,但難以量化究竟如何扭曲。
有些學說将人視為生物機械,基因是人的代碼、控制人體行為的生物齒輪,并以此否定人類的自由意志,但心靈是個黑箱函數,或者表述為自由意志是存在的——來自主腦的結論。
遠古時代的巫師們,是如何在缺少關鍵數學工具的簡陋條件下,從看似正常的情景中察覺潛在的巨大危險,精準洞察人類集體潛意識,并為這種集體恐懼設計出有效祭祀儀式的呢?
楚瀛洲的數據庫中隻有模糊而含混的少量記載,完全無法作為構建模型的依據。
帝國的祭司與男巫們同樣答不出這個問題,如果他們能夠回答,大概也不會有上一次的失敗祭祀了。
主腦擁有上古時代至今人類心理學的完整知識體系,心理學從個體心靈結構出發,而後認識到集體潛意識的汪洋深淵,産生關于集體癔症、社會精神病的研究。
祭司與巫師,則通過類似靈感與直覺的力量,跳過個體心理研究,直接進行集體潛意識洞察與精神鼓舞。
前者自下而上,由微觀到宏觀,從個體到整體,後者則剛好相反,主腦無法利用數據海洋進行有效解讀。
遠古時代隻留下少數考古發掘品,勉強拼湊出宗教文化領域的零碎史料。
一個部落民吃什麼穿什麼是可知的,但狩獵歸來的欣喜與歌舞旋律、對死亡與捕食者的恐懼都無法被化石記載。
某個上古時期的心理學家調查遠古遺留的部落圖騰,專注發掘個人心靈結構的心理學開辟出群體心理的新方向。
而這是遠古祭司與巫師開始的地方,他們探索人類潛意識的曲徑通幽之處——就是人性中幽暗晦澀無法用語言闡明的部分,上古以來的經典文學家也試圖用文字描繪人性的幽微曲折,可惜文字轉述的過程存在相當損耗,不如圖案來得直接——但圖騰的含義會淹沒于時間的塵埃。
再換一批數據,重新計算。
楚瀛洲檢索主腦數據庫,浏覽那些通常不會關注的地方——如果沒有扮演祭司的親身經曆,人工智能從玄學與神學中尋找救世之法大概能改編成一則不錯的笑話。
賽博時代,神通常被認為是一種存在于高維宇宙的高維生物。
人與神不可共存于同一個世界,物理法則将人神永遠隔開,各安其分、互不幹擾。
數學家與物理學家們做過計算,理論上存在把神降維或使人升維的方法,但需要的天量能量永遠無法實現——打破物理規則比重現宇宙大爆炸更為困難。
而在伊比利亞殖民者的上古宗教經典中,神的一部分以自我抛棄的方式降臨人間,拉進人與神的距離,使信衆相信神與人同在。
殖民者們的信仰數據保留完整,而他們為傳播自身信仰,大量銷毀此地原住民的信仰載體,以至于在泛神國際的控制區,祭司紛紛退化,祭司學校的圖書館遍布殘卷和錯漏百出的抄本。
如何使托納提烏像異教經典裡描繪的進行自我抛棄的神降?
神降後的太陽神分身會将密鑰一起帶入這片緩沖空間嗎?
通往成功祭祀的路似乎都堵死了,除了一種将「火種」置于危險境地的方法。
造神弑神,取得密鑰,困難重重。
泛神國際董事長南溪的密鑰線索,是随機數與圓環内有中心輻射線條的太陽崇拜圖騰。
偷竊或搶奪天日的輝光,談何容易。
“那遠古巫師們可能會怎麼做呢?”
主腦還是問出這個問題,在漫天繁星下,在人類幼态面前。
“把祭品的意識送到星界去,直接從源頭解決問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既然神能來得,人為何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