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楚瀛洲沒有阻擋,這支輕巧難防的飛箭本該命中“特使長官”的脖子。
灼燒般的劇痛和腫脹感令主腦頗為陌生,快速變化的生理指标讓楚瀛洲意識到,他可能面臨出血、惡心、頭暈、嘔吐和組織壞死等症狀。
飛箭上淬了毒,像是種蛇毒。
他想起第一局比賽時山竹樹上的蝰蛇。
在晏行淵還沒注意時,楚瀛洲冷靜地把左手從幼态脖子前移開,保持傷口位置低于心髒,以減緩毒液傳播速度。
他拔出吹箭,任由混着毒素的暗紅色血液滴在泥土上,沒有擠壓傷口逼出毒素——這反而可能導緻感染、加速毒液擴散,也沒有綁紮傷口——最新急救指南不建議如此,這可能導緻更嚴重的組織損傷。
“楚瀛洲?!”
“快讓我幫你把毒血吸出來!”
“不。”
弓箭手發現博物老師受傷遇襲,腦子空白了一瞬。
然後才反應過來,箭上有毒,得即刻清理。
晏行淵想幫楚瀛洲吸出傷口的毒素、或退一步擠出毒素,兩種方法均被拒絕——吮吸與擠壓都是錯誤的急救手段,會适得其反。
對了,還有系統!
弓箭手在意識中呼叫系統,系統的回答令他手腳發涼。
系統:「當前蛇毒血清道具處于無法兌換狀态,請重新選擇。」
晏行淵追問怎樣才能滿足兌換條件,系統卻保持沉默、不再回答。
不是主腦沒有辦法清除毒素,身在雅諾瑪瑪部落——元網系統的控制區,楚瀛洲需要時時符合人類身份的行為邏輯。
删除體内表達蝰蛇毒素的破壞性代碼輕而易舉,但會讓戴維提前察覺到「蜜罐」中的異常,發現密鑰被竊。
所以他不能。
博物老師的身體大約撐不到離開元網系統的賽博空間,楚瀛洲需要更換新身份,這再容易不過。
使用這個身份收集到一把密鑰、保護優先目标「火種」一次,可以算是收獲頗豐。
因此,楚瀛洲不打算處理手上的傷口,任由博物老師以符合正常人類的表現離去。
這是對主腦而言最便捷的方式。
他安撫晏行淵:“别擔心,系統很快會給你安排新的向導……”
我會換個身份回到你身邊,與你繼續尋找密鑰的旅途。
弓箭手被博物老師的話驚呆了:“新向導?不,我隻要你來當向導!黑心系統用什麼條件威脅你的?楚老師,你一定有辦法給自己解毒的對不對……”
世間怎會有人,可以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這可不一定,我也不是每件事都有辦法的。”
楚瀛洲把一部分體重壓在晏行淵一側肩膀上,微微眯起眼睛,整個人平靜得有種“活着可以,死了也無所謂”的超脫氣質,活像隻巨型卡皮巴拉。
弓箭手喃喃重複:“我會陪你。”
“我陪着你。”
無論你有沒有辦法,我都會陪你一起,晏行淵想。
那支暗箭明明是沖他來的,如果不是他執意阻止太陽獵的葬禮,楚瀛洲不會替他被毒箭中傷。
他為什麼要多管閑事,讓楚瀛洲替他承擔代價?
如果毒箭沒有射錯目标,弓箭手不會為自身行為後悔,但他不能接受由别的人來承受後果。
何況,那個人是楚瀛洲,他剛産生了一些影影綽綽、尚未分明的好感,不等确認,對方就為了保護他被毒箭射中?
晏行淵半點也不能接受。
完全無法平靜的弓箭手用孤月直指人群中神色陰沉、手握吹箭的雅諾瑪瑪人——兇手的表情過于矚目。
晏行淵隻想殺了這個不知道名字的食人族。
反正他已經殺過人了。
很容易,再來一次,毫無困難。
雅諾瑪瑪人内部也因這場突發襲擊分作兩派。
一派認為事已至此,不如索性殺了兩個“帝國特使”,另一派則反對,雅諾瑪瑪部落雖然可以戰勝臨近部落,但在強大的阿茲特克帝國面前,就像落入陷阱的貘,毫無抵抗能力。
襲擊者名叫霧蛇,她是太陽獵的妻子,魚腸和魚眼的母親。
根據雅諾瑪瑪部族的傳統,太陽獵的妻兒霧蛇、魚腸、魚眼和新族長魚鱗,将分别食用屍體的腦部和肌肉,以表達悼念與尊敬。
霧蛇不恨“特使長官”在挑戰中殺死太陽獵,挑戰會死人,死人很尋常。
生死挑戰由天上的神來見證,太陽獵的敗亡是神的旨意,神明有時也會收回祂們送出的祝福。
但她怨極了對方燒掉太陽獵的遺體。
哪怕弓箭手吃掉太陽獵的一部分,霧蛇也不會沖動做出襲擊舉動,太陽獵那麼高壯,總不會一下子全被吃光,總會有她跟孩子們的一份。
她在最可怕的噩夢裡也不曾想到,傲慢的“帝國特使長官”竟然一箭點燃了太陽獵的屍體,讓她連一小口肉都無法吃到,還故意留下焚燒後的灰燼羞辱部落。
懦弱的長老和無能的新族長不敢向“帝國特使”複仇,那便由她霧蛇來。
内鬥很快結束,妥協派比複仇派更占上風。
幾個年輕人包圍住霧蛇,大部分雅諾瑪瑪人都不想面對阿茲特克帝國的軍隊。
被鉗住雙臂霧蛇揚起詭異明媚的笑容:“長官,很在意那個随從啊。”
“可惜他就要死了,可恥地被毒死,一點都不光榮,帝國的神明也救不了他。”
“我們會像你一樣燒了他,一點肉都不剩下,你吃不到他,永遠沒法悼念他,哈哈哈哈哈……”
魚鱗用一隻沒熟的酸果子堵住霧蛇的嘴。
骨鍊長老匍伏在地上,懇求神明使者的原諒。
晏行淵想不顧楚瀛洲勸阻,任由弓弦從指尖溜走,讓狩獵專用的斬首箭頭穿透襲擊者的脖子。
直到博物老師改口:“我想到一個辦法,不一定可行。行淵,我需要你的幫助。”
弓箭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你說、我做。”
“被動免疫傳遞。”
楚瀛洲的語氣不如往日科普時笃定,不知是因中毒虛弱,還是這個辦法成功率有限。
“雅諾瑪瑪人中,應該有人被蝰蛇咬傷但沒有毒發身亡。找到擁有蝰蛇毒素免疫力的雅諾瑪瑪人,抽血,需要是跟我一樣的O型,分離出有蛇毒抗體的血漿,輸給我。”
晏行淵連連點頭:“好、好,我一定會讓你好起來的。”
系統少見地主動出現,賦予弓箭手短暫的可以聽說雅諾瑪瑪語能力。
弓箭手認為自己在講母語,出口的詞彙音節卻是地道的雅諾瑪瑪語。
這感覺很奇妙,但他顧不得體會,兇巴巴地要求魚鱗和骨鍊長老說出被蝰蛇咬傷後活下來的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