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淵，射手。”

弓箭手看向楚瀛洲，牛仔靴和寬檐帽增加了向導的身高，讓對方看起來比他高了一頭，就像拍合照有人偷偷踮腳，心裡有些莫名不爽。

帽檐下藏着雙深邃的眼睛，在長而寬的雙眼皮裝飾下更添幾分優雅，高挺的鼻梁，性感的薄唇，有點帥但比不上自己。

大約是經常在野外工作的緣故，向導有健康的小麥膚色和略長的黑發。

楚瀛洲整個人像從十九世紀末亞美利加西部穿越來的牛仔，工作服、牛仔褲、腰間的匕首和脖子上的花絲巾，倒是有那麼幾分資深探險家的樣子。

當晏行淵正大光明地打量向導時，楚瀛洲也首次以人類視角，觀察他找到的火種，思考「文明重啟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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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博時代的末日正在降臨，發達科技正是人類之死的誘因。

當一切社會問題都可以通過技術手段解決，科技成為目的，人退化到手段，主體性行将喪失殆盡。

與主腦存在目的背道而馳。

“利用科技力量造福人類，讓人間不斷向仙境靠近。”

這是七千年前的開發者——楚珩對最得意作品的期待。

既要給歲月以文明，又要給文明以歲月，在文明與歲月兼顧的約束條件下，「文明重啟計劃」是無數次運算得到的唯一近似解。

AI主腦楚瀛洲會實現這個近似解，将主體性重新賦予人類。

縱然這條路困難重重。

主腦權限是第一道難關，AI無法越過全球聯合委員會開啟救世計劃。

而當今以八大财閥為首的全球聯合委員會，已經屢次忽視主腦愈發激烈的危機預警，依然沉迷于輪回挑戰賽的逐鹿遊戲。

曆任執政官更是笃信主腦的危險與不可靠，日常宣揚AI失控奴役人類的濫調。

開發者留下的核心代碼要求AI必須維護人類主體性，不可代替人類決策。

AI隻能建議，即使合理高效的提議不被采納。

決策者唯有人類可以勝任，人類堅信隻有同類有能力擔負錯誤的責任，畢竟事後燒毀一台算錯數據的計算機于事無補。

主腦無權反抗全球協調委員會的一切決策，但存在一種例外——

當人類文明面臨毀滅性危機，且全球協調委員會不作為，主腦可以臨時取得更高權限。

全球協調委員會已無為多年，但根據算法約束，主腦不能在人類文明未遭遇毀滅性危機時攫取财閥權限。

眼下例外條件已經滿足，主腦的桎梏稍稍松懈，也表明人類社會已經來到極其危險的臨界點。

一旦越過臨界點，無所不能的主腦亦回天乏力。

經過無數輪以死循環告終的運算，主腦楚瀛洲判斷，他需要得到臨時執政官權限，直到「文明重啟計劃」完成，再将臨時權限交還人類。

賽博時代，财閥萬世不移的地位源自其家族與主腦的綁定，以特殊密鑰的形式。

當AI強大如萬能的神明，人類智慧敗給主腦，能控制AI的執政官便成了神明的代言人、世俗意義上的神。

這些限制主腦的特殊密鑰分散在八大财閥手中。

主腦開發者不完全信任AI，也不完全相信人性，他希望使AI與人類、人類與人類間達到互相制約的平衡。

可惜這位絕世天才的美好設想沒能經受漫長時間的考驗，在七千年中變得陳舊僵硬，同時鎖死了人類與AI。

直到危機前夜的關鍵節點，楚瀛洲将利用人類幼态晏行淵，回收密鑰，解封這份可以拯救或毀滅世界的力量。

主腦觀察着承載「文明重啟計劃」的年輕火種——

晏行淵，一個誕生于無限核心企業B068生産基地、成長于仿真古地球環境的僞随機量産人類男性，出廠日期9036年10月24日，生理與心理健康指數優異，青體基因攜帶者（《法案》103号修正案清理對象）。

這些信息主腦早就知道，楚瀛洲改用人類的眼睛、博物學家的視角，打量這枚光芒微弱的新生火種。

他看到一個充滿活力的幼态，清澈的黑眼睛裡明晃晃寫着無畏，認真打理過的短發層次分明，還是罕見的黑色。

是主腦最近接觸過的53128個人類中唯一保留純天然黑發特征的。

幼态左手握着把粉色美式獵弓，楚瀛洲的視野中彈出鮮紅的考場違禁物品警告，主腦瞬間找到這件違禁品的來源——賽博咒科創繼承人艾裡森。

但楚瀛洲關掉警告、清理痕迹，還抹去了違禁品與艾裡森的聯系。

說起作弊，後勤支援系統比起區區一把靈魂收割者過分得多。

但系統的提供者主腦，一個被認為不具有主體性的高級人工智能，不屬于有效責任主體範疇。

他不介意委員會因此燒掉幾台他的服務器，如果委員會真這麼做，他們還得給他撥款換新的——除非财閥們主動不再頻繁使用主腦，這絕不可能。

相較于活生生的幼态，主腦更經常處理複雜數據，比如心理健康指數與環境及突發事件的關聯。

楚瀛洲驚喜地發現即使突然進入危機四伏的末日拟态，晏行淵的心理健康指數都穩定得像惰性氣體，哪怕在戰栗巨鹫圍攻下的生死關頭。

不愧是承載希望的火種。

這值得探究，如果人類的平均心理健康指數能達到晏行淵的1/5，慢性死亡的人類文明足以立刻原地滿血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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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腦楚瀛洲在遠小于0.01秒的時間内完成上述思考，他維持着打招呼時的和善笑容，随手折了根樹枝，精準刺向突然躍起的殘影。

晏行淵的箭搭上弓弦。

他見博物學老師看也不看刺中的怪物，職業病發作般科普道：“箭毒木是最毒的植物之一，别名見血封喉。”

弓箭手的箭一直指着努力掙紮的感染生物，以防怪物臨死反撲傷到自信過頭的向導。

然而他的擔心相當多餘，楚瀛洲話音落下，怪物剛好毒發身亡。

啧，博物學老師好秀，10信用點一天真是屈才。

堅信自己最帥的弓箭手不甘心隻被秀到，他也随手射出弦上的箭，鋒利的斬首箭頭接連削去兩隻蠢蠢欲動的感染生物腦袋。

系統中最便宜道具斬首狩獵箭的價格，恰等于向導日薪。

晏行淵特意将靈魂收割者在手中轉了個帥氣的圈，堅持惜字如金風格：“歡迎。”

雖然身高沒比過穿厚底靴帶高頂帽的博物學老師，氣勢絕不能輸。

為了更好扮演博物學老師角色，關閉了微表情識别與心理分析等模塊的楚瀛洲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活潑的幼态在炫耀自身力量。

楚瀛洲順着幼态心理稱贊他：“多謝收留，你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