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整整七日，季秋楓沒同嶽離商講過一句話，連眼神交流也是匆匆而過。頂多是半晚被驚醒，吓得驚呼兩聲“阿離”，這個時候季秋楓才會多瞧他兩眼。

談不上恨或喜，隻是淡淡的，帶着絕望，心如死灰一般的神情。

今日出了太陽，季秋楓終于肯出門，到近旁的長街逛上兩圈，嶽離商總算沒有再寸步不離，隻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他。

大大小小的包裹買了十多個，嶽離商要接過去季秋楓也沒有拒絕，隻在自己手裡留了一個圓形食盒，寶貝似的不準觸碰。

兩人一同步行回去，季秋楓亦是不緊不慢邁步子。

好像季秋楓今日心情很好，又好像略顯怪異，不過隻要肯出門就還有回轉的餘地。

季秋楓是什麼性子他太清楚了，要體面，受不得半分脅迫，永遠吃軟不吃硬，若是逼急了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嶽離商本就沒打算隐瞞，他隻是覺得要留些時間讓季秋楓冷靜下來。目光落到季秋楓毫無表情的臉頰上，忽地開口道：“我有話想同舅舅講。”

季秋楓居然一反常态的回答他：“我也有事要同你說。”

沒過多久，兩人一前一後進門。

嶽離商放下十餘個包裹，準備去接季秋楓手裡那個，季秋楓側身而避，直接走到食案旁才将其放下。

不待嶽離商走近他已經坐下，擡眸一眼，不需要任何眼神示意嶽離商已乖乖坐到季秋楓身旁。

季秋楓淡淡道：“先吃飯。”

嶽離商看着他，道：“好。”

這方食盒很是精巧，蓮底圓座，竹木編制出花鳥魚蟲，蓋子一蓋，還有短暫持溫之效。

簡單一層，所以也裝不下太多東西。手腕輕旋将之揭開，季秋楓穩穩端出一個瓷碟。

剛一看清裡頭的東西嶽離商便怔住了，瞬間渾身血流激湧，像有萬蟲遊蹿，啃食喋血。

圓盤若玉，其上層層疊疊放着五個大小一緻的包子，個頭很均勻，都和拳頭差不多。褶皺紋路皆是花瓣狀，指節捏去松軟回彈，味道應當不差。

可這是包子……他是絕對吃不下的！

羅子燒這種惡心的東西，足以叫人對這一類事物都翻腸倒肚。對其深惡痛絕的從來不止季秋楓一人，嶽離商同樣如此。

“舅舅……”

季秋楓的臉上絲毫看不出厭惡惡心，他修長的指節輕輕捏着，直直遞到嶽離商面前。

“舅舅，我們換個吃的，好不好？”

季秋楓不置可否，伸出的手也沒有收回的意思。

嘔——！！！

胃裡已經忍不住開始翻江倒海了，嶽離商極力忍住不讓自己嘔吐出來。他終于伸手，去奪季秋楓手中的包子。

輕易奪過，一把将之扔到角落裡。

“舅舅，别吃！！”

話音未落，季秋楓已經先他一步将包子塞進嘴裡，兩隻手各拽一隻，一口接一口的吞進肚中。

薄外皮，裡頭的餡料全都是肉，大半都是沒有蒸熟的，淋漓鮮血沾得季秋楓滿嘴都是。這人一貫的體面與儒雅盡數抛諸腦後，此刻狼吞虎咽毫無美感，比餓了幾日幾夜的乞兒還要可怕。

“别吃了！！”嶽離商擡掌将剩下那兩隻連同瓷碟拍滾在地，又去抓季秋楓的手欲要阻止他。

兩人動作都很快，嶽離商抓住季秋楓手之時，兩隻包子全都吞吃入腹。季秋楓狠狠甩開嶽離商的手，竟又起身去撿地上那兩隻。

“我說了，不許吃！！”

瓷碟碎片四落，包子滾了兩圈沾得全是灰塵，季秋楓連最近這隻都沒搶到，因為嶽離商擡掌一翻，地上那些東西頃刻間碾作塵土。

卻未就此消停，季秋楓三步兩步奔至，忽地将他死死抵在了食案上。一抹月色光芒一閃而逝，化作兩條細絲将兩人緊緊綁縛。

水壺與杯盞瞬間掃落在地，房間内再次“哐當”起來，聲響不小。

季秋楓的手拽緊嶽離商胸前衣襟，大半個身子的重量傾軋而上：“羅子燒的味道，你應當親自嘗嘗。”

濃濃的血腥味從口中蔓延，叫人胃部翻湧得更加厲害。季秋楓幾乎是要把這種味道全部灌給他，唇舌交纏間皆是用盡力氣。

血肉的腥味混着咬破舌尖傳來的味道，讓人能夠更清晰地感覺到倒騰的血流，以及那種避無可避揮之不去的惡心感。

季秋楓就是故意的，怨與憎，恨與惡，此時此刻一分不少的與這人共享。

直到兩人忍無可忍，彼此互推一把，一時間都惡心的嘔吐起來。

“嘔——”

吞吃入腹的包子吐了個幹淨，而嶽離商久不進食，什麼都吐不出來。但是胃部的痙攣，燒灼不适卻很真實，特别是痛感清晰，就更讓他興奮了。

比起麻木腐朽，能夠感知疼痛才更像個活人。

盡管感到興奮，可一想到季秋楓是為了什麼，就開始不甘不平起來。

憑什麼？！

明明一樣的面龐，他們都是嶽離商！為什麼對那個少年就是溫柔親吻，待他就如此狠心絕情？！連這樣惡心的東西都要親自塞進他嘴裡！！

季秋楓這個人真的太讨厭了！狠心至極！惡毒至極！也偏心至極！！

他本來還想告訴季秋楓，他早已同那位少年共感多時，這個塵世不會暗夜長存，可是此刻，他什麼都不想說了！

季秋楓永遠也别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