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着這玩意兒,還敢明目張膽出現在杏回殿指使我的弟子,你是不要命了?”
不見陌尋芳其人,卻是先聞一道不甚耐煩的聲音。
季秋楓此刻倒不似辰時那樣驚駭交加,他兀自落座,倒一盞清茶悠閑品嘗,順便嫌棄一番陌尋芳的手藝:“連海棠都是苦的,真難喝!”
花、果入茶,别處都是泛着清甜香味,唯獨在他陌尋芳的殿内催心苦肺令人作嘔,既作踐東西又作踐人。
眼見人回來了季秋楓立馬起身相迎:“并非人人可見,無妨。”
說來季秋楓自己也覺得可笑,大半夜竭力去消減嶽離商的苦痛與魔印,卻在翌日,于自己頸脖上窺見了這要命的鬼東西。
魔印為假,卻不全由術法所制,其間夾雜了些許季秋楓不太精通的東西,施法破不開,隻得混不要臉的跑到此處尋求解答。
此前這個人大言不慚自己如何如何了解魔祖,這回是真的陰溝裡翻了船,看不大明白魔祖用意。
嶽離商頂着魔印便罷,他自己額墜仙印頸現魔印,不明就裡的人倒無法辨清他是人是鬼了。
“既然如此,那便請回,在下事務繁忙恕不遠送……”陌尋芳這個人向來把自己的時間看得比其他都重,聽季秋楓幾句廢話都是給他面子。
季秋楓誠意十足,先把自己塞得滿滿當當的一袋金葉子遞過去,頗正經道:“貿然打擾,還請陌長老見諒。今日自是有要緊事請教……”
兩人同為碧海生尊者級别,平起平坐不分大小。如此稱謂實屬禮貌客套,可季秋楓本就不是如此客套之人,現下這幅樣子,倒讓陌尋芳多瞧了他幾眼。
“堂堂玉梧仙尊,還需要向我請教?”
季秋楓開門見山毫不客氣,陌尋芳聽完頓嫌麻煩,正欲婉拒脫身,季秋楓忽地攔住了他的去路。
“雖然我解不開這鬼東西,可要送你一個還是小菜一碟……陌長老,要不再思量片刻?”
軟硬兼施,話已然講得很明白了。陌尋芳實在不恥他強買強賣的惡霸行徑,後槽牙都要咬碎了,才切齒同意:“好啊!再加一袋金葉子!”
若是往常,季秋楓定要啐他兩句以求心内平衡,今日卻答應得尤其痛快:“行。”
魔祖特制的魔印雖然暫且無法消除,卻可以假借外物遮掩。他記得有個什麼草,于此道上效用奇佳,就算玉引飛霜也看不出來。
腦子短路片刻忽地福至心靈,季秋楓默念出聲:“……無心草!”
陌尋芳毫不留情打破他的美好幻想:“很是不巧,上一株于十七年前涸死蓬山灰飛煙滅……此靈種滅絕,世無可尋。”
季秋楓一瞬間的默然叫陌尋芳心頭好受不少,話鋒一轉,故作高深莫道:“還有一個好東西有此效用,千金難求,名曰——無心戒。”
《碧海生異器錄》曾有提及:石無心,原蓬山蔔算子所持,後求兩心,易物博紅顔笑。戒無心,蚩師鍛造,絕世遺作,千金難得。
季秋楓這個人行動力極強,所思所想基本都能在短時間内如願達成。這一回也不例外,囑咐嶽離商小心行事,趁着夜色匆匆下山,不出三五日,便尋得所求之物。
尚未入夜,季秋楓先于寝殿中沐浴更衣,細細拾掇完畢,差不多暮色已至。又用完吃食,燭火點燃,等候半晌仍不見嶽離商的身影。
幾縷煙霧袅袅升起,清新好聞的香氣此刻卻難掩季秋楓微蹙的眉:“大半夜的,怎麼還沒回來?”
此前嶽離商每每修習完都會第一時間趕回來沐浴,而後才用些吃食,休息好了,溫習小半個時辰後,便恰逢時宜的倒頭睡覺。
正欲推門去尋,總算瞧見了不疾不徐歸來的嶽離商。知道他的習慣,便放人先去沐浴了才開口。
“今日為何這麼晚?”
嶽離商倒是面色平靜:“學藝不精惹惱了師尊,便多練習了片刻。”他擡眸看向季秋楓,目色中隐隐壓抑了些許話語,卻沒開口。
“舅舅有事要同我講麼?”
略覺有些許不對勁,季秋楓打算等下再問詢細節,先幹正事才是重中之重。
季秋楓道:“手伸出來。”
嶽離商乖乖伸手。
掌中是一枚晶瑩半透的戒環,外似一層雲霧遮掩,觸感微涼,裡間泛着淡淡乳白色,朦胧可見。
下意識打算直接給嶽離商戴上,手還沒拉上,季秋楓反應過來,立即丢火石般把戒環塞到了嶽離商手裡:“你試試看……”
十個指頭毫無疑問都戴不上,季秋楓心道果真不是他的問題,連尚未成年的嶽離商也戴不上。看來蚩師做得的确是太小了,恐怕隻有指節纖細的女子才能戴。
“也罷……”那隻好當成項鍊挂脖子上。
嶽離商扒開衣襟,露出紅線下那顆晶瑩閃爍的赤紅玉髓,似微不可查的笑了下,他語氣溫軟可憐,活像小孩子撒嬌:“……舅舅可以幫我戴上嗎?”
似乎怕季秋楓拒絕,又補上一句:“我今日修習傷到了手,現在還痛。”
借口拙劣又浮誇,當即得了季秋楓一個白眼:“多大人了,不許撒嬌!”
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解下了嶽離商的項墜,将玉髓與戒環緊緊綁縛,又給嶽離商戴上,放進衣襟裡掩住。
效果很好,頸子上那個怖人的東西瞬間消失。
嶽離商擡手,掌心貼着胸膛,隔着衣料感受裡間的物什。季秋楓給他東西向來給得痛快,也都是完全适合他的。
可是……這個人真的很讨人厭,他心長偏了!他太偏心了!!
心頭翻湧面上卻毫不發作,季秋楓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嶽離商便如實回答。
“舅舅不是親自收繳了我的書冊嗎,可是……今日我卻發現,師尊他書房中有一本一模一樣的。他發了好大一通火,可是已經晚了,那些不該學的咒術,我已然學了個七七八八……”
靈朔長老一氣之下閉關,是以餘下的時間,嶽離商都跪在門口磕頭請罪。眼見暮色已至,他又重重磕了幾個頭才起身回來。
“想來師尊再也不願意認我這個徒弟了。”
季秋楓卻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安撫道:“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