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舟愣頭青一個,硬是沒覺出來他的意思:“趕快過來些,不然等會兒被淹着了…”
說着往前邁了兩步,吓得玉陵川趕忙往石壁拐角處跑。
“陵川師弟害羞,二師兄你就别去吓人家了!”有弟子道。
成舟不解道:“都是大男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有什麼好害羞的?”
玉陵川忙搖頭否認:“成舟師兄你别過來,我不是!”
他還小,不是大男人。
成舟無奈的頓住:“行吧,那陵川師弟你把皂角扔過來…還有方巾…”
玉陵川立即扔給他,而後匆匆上岸,抱着衣衫跑了。
成舟痛心疾首片刻,小聲嘀咕一句:“洗個澡而已,怎麼和重蓮師兄一個德行……”又不是拉他們跳火坑!
他惑然不解:“怎麼大師兄也從來不同我們一起洗澡?”
另外有人猜測:“或許大師兄他……也害羞??”
“分明是嫌棄你太臭了!”
“你才臭呢!!”
衛何的背被成舟搓的一片紅,他忍不住嚷嚷:“師兄你也太粗魯了!”
成舟帕子一扔,憤道:“哼!自己來!”他還沒使勁兒呢!!
石壁轉角處别有一番天地,如同一道天然屏障,裡間的人可觀視外面,但從外面看卻看不到什麼。
季秋楓倚于石壁一側,從那寬窄适宜的罅隙裡挨個觑看,頗正經的品頭論足。
這幾個弟子皆處舞象之年,雖瘦削身材卻一般,所幸面貌尚佳,否則隻能以醜概之。成舟塊頭大,渾身上下倒有些肌肉,小麥膚色顯得甚為健康。
泉中霧氣騰騰,依稀可見水下的光景,幾人腰腹為水漫過,朦胧月光罩在他們身上盈盈閃閃,如幾尾脫水而出的魚。
濕透的月白褲子緊貼肌膚,将之勾勒得清清楚楚,季秋楓甚是嫌棄的看了幾眼,兩相比較之下,不由妄自尊大。
并非他自吹自擂,而是事實原本如此。而這幾人中,隻有衛何稍許可觀。
自命不凡的玉梧仙尊雖然嫌棄,目光卻沒收回,依舊在弟子間來回穿梭。
偷窺啊,當然要多看幾眼了,不看怎麼能叫變態?!
這幾人談完洗完,季秋楓才慢吞吞的自石壁角落而出,他肩背尚未完全恢複,動作太大會扯動傷口,于是上岸穿衣也是施施而行。
他倒不怕被人懷疑心術不正,畢竟玉梧仙尊清冷拒人,怎麼也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大約弟子們隻會覺得奇也怪哉——師尊竟然來燕飛泉沐浴了!!
要是有人敢無端猜疑,他隻需冷臉相看,再不濟冷斥幾句,保準那些弟子乖成一群鹌鹑。
外袍還未披上,隐隐約約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季秋楓身子一僵,瞳孔緊縮。
這聲音……
怎麼聽怎麼像…嶽離商?!
駭得他險些失了分寸,僵硬的轉過脖子,而後往四周看一圈兒,沒見人才放心。
他多半是聽錯了!
嶽離商前幾日便答應靈朔長老修習符咒目,此刻當在勤學苦練,一時半刻絕不可能跑到這裡來。
算算時日,自日暮鄉曆練歸來近半月,他受罰晚了兩日,嶽離商修習符咒目卻提前了好幾個月,要不是擔心出差子,季秋楓也不必如此勤懇敬業。
是故修養這幾日,窺伺别人沐浴成了一堂必修課。
白日裡他季仙尊是得道仙師,而夜間搖身一變,他就成了扭曲惡心的變態,專以窺伺别人沐浴為樂。
待到授課這日,禁足便算自動解了。星移殿早早圍聚一大群弟子,無論是有窮天的還是其他仙尊座下的,皆好奇玉梧仙尊近況如何,是否真如傳言一般健步如飛或是卧床不起。
“換做别的我信,但那是神武九章,所以我不信!”說話的是東皇殿的一位弟子,他親眼目睹玉梧仙尊受罰時的慘樣,表示不信玉梧仙尊已經恢複如初。
神武九章威名赫赫,任何仙器都無可比拟,尺下亡魂雖屈指可數,但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每一次都是血濺三尺。
昔年碧海生得意女弟子祁青便是其中之一。據傳她同魔族暗通款曲,緻數十弟子命喪黃泉,彼時的執法者是蒼南長老和戒律長老,三尺落下血肉橫飛,她與腹中胎兒一同命喪當場。
這是一段塵封已久的曆史,那時蒼南長老不到而立,許多人也隻是道聽途說。
有人按捺不住問重蓮,他搖搖頭表示不知,因為這幾日他也未見過季秋楓。
一群人争論不休,個個有理有據,殿内一時辯聲不絕,唾沫橫飛。
有窮天弟子一緻追捧自家師尊:“無端猜測有什麼意思,等着看好了!待會兒輸得太難看可别哭!”
季秋楓如期而至,有窮天弟子大多眉飛色舞喜不自勝:“問師尊安!”
其他弟子也一同問好,季秋楓淡然回應,而後攜呆瓜落座。
來時聽聞有人議論他受過之事,季秋楓開門見山,道:“既然昆辯長老以‘仙尊受過’為題,你們興緻盎然……”
他嗓音冷淡,聽不出是否發怒:“本尊是對是錯,不如當面辯一辯。”
殿内突然沒聲兒了,弟子們大都埋下頭,根本不敢往季秋楓那邊看。隻有角落裡一道目光同他相接,季秋楓匆匆瞥一眼便掠過,點了兩名赫連座下的弟子。
“這……玉梧仙尊,我們……”
雄辯課上他們高談闊論言無不盡,但當着本尊的面,還是不敢說的。光是一個眼神就夠讓人發怵了!
“弟子…弟子認為仙尊無錯……”
“好巧啊呵呵,我…我也這麼覺得!”
本來覺得這樣總能蒙混過關吧,豈料季秋楓今日非揪着不放:“所以,你們覺得弟子枉死是活該,戒律長老是非不分胡亂執法?”
“不是…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說說你是什麼意思?”
“………”
對錯言完,好像無論如何答都不對,季秋楓總能找出破綻,那兩弟子急的面色漲紅,最後趕緊認錯:“……玉梧仙尊見諒,弟子再也不敢妄議了!”
這樣的事情放在雄辯課上談一談便罷,膽敢私下議論實在膽大包天,玉梧仙尊不動手已經很給他們面子了。
好不容易撫平這道小風波,玉梧仙尊金口一開,弟子們紛紛苦着臉,連那些一貫内斂的也皺起眉。
天哪!!辯述三千字,真的要寫嗎?
‘今有一病婦,人命危淺,唯醫師近制之藥可救。此藥效用奇佳,然研制所耗财物巨豐,醫師索要高十倍本。此婦垂危,其夫遍向人錢方借得十之一。不得已語醫師,其妻将死,請賤予之,或許其贳民,醫師不然,遂盜之。’
這人該盜藥嗎?為何該為何不該若為執法者,該不該判他的刑為何該?又為何不該?倘若判刑,該如何判才不失公正?
長長的一串問題像是街市小販攤售的糖葫蘆,一個接一個,一環扣一環。
心思單純的弟子很快便陷入了糾結:“雞鳴狗盜之事本不該做,可是為了救治妻子又不得不如此。那……究竟是錯了還是沒錯啊?”
也有人覺得人命最重要:“這什麼醫師啊,藥難道比人命還重要?”
“藥也是别人嘔心瀝血研制出來的,憑什麼你要别人就必須給?”立即被反駁。
“盜藥本身就是錯誤,就算為了救治妻子也不應該……”
弟子們或三五人成團或兩人一組,大多争得不可開交,比起辯季秋楓受罰還要精彩。
嶽離商窩在角落裡一言不發,玉陵川本想同他讨論一番也被拒絕了。他暗暗看了季秋楓幾眼,而後偏過頭,神情專注的望着殿外。
他還是不大明白為什麼靈朔長老讓他觀察這裡,有沒有落葉又怎樣,對他修習符咒目又沒有什麼助益。
望着望着,不一會兒便烏雲密布,而後閃電蹿過,天際轟隆兩聲響,眨眼便飄起了雨。
嶽離商隻好轉回頭。收回目光正對上一雙鳳眸,這次亦是匆匆避過,嶽離商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煩躁得心間起了一把火。
星移殿内吵的厲害,辯者數衆,而上座最悠閑那個人,再也沒有分他半寸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