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故事都有緣起之時。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在胸腔内跳動的心髒,有了不同尋常的回響。從無所謂别離,經循茫茫天地的追思,終至念念難忘、難以自持。
無所謂拒絕。
那條早已越過的小溪不過是一個笃定的預言,那道暗紅的界限、踟蹰的隐恻,都已被碾踏而過。
十七靠在他的頸側,撫過青年色澤淺淡的長發,仰起頭微微眯眼,神色有一種朦胧的痛楚與恍惚。指尖光滑細軟的涼意和他平日裡漠然得沒有溫度的感覺一樣,但身體相接觸的部分卻是熾熱,幾乎讓她無法想象——他也會有如此傾注心魂的時刻嗎?
生澀、粗暴并不是全部,這些浮于表面的感知來源于一些可以理解的緣由,如同樹木成熟時先死去的葉片,即是必須,也無礙葳蕤。
被消除于無的身體的距離,是不是也能在兩各自顆跳躍的、沒有血脈相連的心髒上架起無形的橋梁?十七對着青年已經長成的臉,對着他與過往一般無二的血色雙眼,用現在的憐愛追思最初的那個傷痕累累的孤弱少年。
真是奇怪啊,如果他還是那個少年,十七一定不會與他做這種事,可偏偏這種時候,又想起了他的從前。這種追思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幾乎将無數祯錯亂畫面裡的冰雪、黑暗、晨光、夕輝、天空,甚至立在身後的自己,都消融在那一個蜷縮的身軀之中。
于是那個少年的孤弱成了自己的孤弱,她甚至産生了兩種難以言語的幻覺——他的目光半是猩紅,半是幽暗,如懸垂在遙遠的天際無比巨大的黃昏落日,又像是從頭頂天蓋的漏洞淌下的滾熱岩漿。
仿佛消逝了一個世界,又在滿目狼藉中照映絕美的日出。
抱緊身前的軀體,感受每一寸肌理與輪廓,就像在尋找一個自己也不知道謎題的答案。最終在充實的臂彎之中,在依靠的頸項之中,在透出溫暖的皮膚之上,即使不知道謎題與答案,即使仍舊彷徨于長路,也将一種無盡終結了一部分。
得以獲得轉瞬。
……
窗外忽然變得明亮而搖曳,仿佛身體裡熾烈的溫度傳到了外面,從舊屋的一角迸發四散。木闆崩裂的聲音重疊成嘈雜的背景,而背景被深暗的黑夜與橘黃的火光鮮明地瓜分殆盡,一邊熾烈嘈雜,一邊陰沉寂靜。
從屋外木柴堆起的火,因這幹燥的空氣和微風,很快點燃了整座房屋。
剛才有人過去了——十七留意到這一點,又将它抛擲一旁,專心緻志又懶散随意地眯起眼,用臉頰蹭了蹭虛的脖子。
前幾天有人病死了。
本來是十分常見的情形,但因為不相關的連續幾莊不幸陸續發生在村落,人們看他們兩人的目光漸漸變了,十七估摸着再有什麼事他們倆就要被趕出去了,卻沒想到現實比想象更為冷酷無情。
卻也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