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救人救到底,在少年獨立之前可能需要一同生活,那就先按照她的規矩來。剛剛找到一個合适的山洞,延續在修真界飲風餐露的傳統習性,打算一段時間都在這裡住下去,如果打坐時飄來陣陣異味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無論是方便養傷還是起居——先換下身上的破麻布再說。
将衣物團成一個球,“der”,手指一彈,看着它消失在山洞之外,随後打量眼前完好無暇的身體——回春丹加速傷口的愈合,卻并不能讓身體新長出器官。
眼睛和内髒是身體自行長出的……好像有點違背生物規律……
雖然驚異,但這種情緒轉眼就抛之腦後——因為沒有任何情形比得上少年作為“生物”本身而存在令她感到違和。
不規避危險,不回應痛楚,不因外界對自身的改變做出絲毫反應,也根本對自身處境的一切變化漠不關心。
仿佛他并沒有活在這個世界裡,仿佛在腦海中那一片原始而荒蕪的谷地,根本沒有靈魂的栖息。
如果不是少年生來便沒有神智,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十七心髒微縮,不願深思,但答案觸手可及——是被那些人類日複一日的折磨掏成了空殼。
也許再也恢複不過來了也說不定。十七猶豫了一下,那就一直養着吧,雖然少年有着非人的恢複力,但人類的生命不過百年,就讓他平靜度過一生。
……
最初有很長一段時間,少年都對周遭所發生的一切變化都沒有顯著的回應,甚至餓了三天沒有去碰放在面前的野果與山泉。十七起先認為他隻是不夠餓,任何動物一旦饑餓到一定程度都抵擋不過本能的驅使前去進食,可後來她發現對這個少年來講,并非如此。
三天過去,少年維持着被十七擺放的坐姿,偶爾一眨眼,除此之外再沒有其餘一丁點動作。
仿佛沒有饑餓,不會疲累。
無論是她用一個大水球包住少年把他洗白白,還是讓地上幾株葎草在幾息之間攀爬上山洞的石縫遮掩住洞口,少年既沒有好奇地投來目光,也沒有對她的肆意妄為做出反抗。
考慮到她并沒有合少年身形的衣物,十七想了想,手伸進袖中的儲物袋摸摸摸,扯出一匹柔軟的白色織物,她回頭一笑,把這件織物蓋在了少年身上。
“過幾天給你做一件,或者去山下人家順一件也可以。”但想到成衣可能是别人穿過的,而順手牽羊有損自己的美好品行,她便決定相信自己的手藝。
雖然她并不很會做衣服。
在廢了幾張面料後,十七終于放棄了審美的良心,直接在一塊衣料挖了三個洞給少年套在身上,腰間再綁一根繩,就是一件衣服。
褲子?衣服長過膝蓋不需要褲子。
鞋?獸皮包腳就是鞋。
這種奇特的造型在與少年有了交流以後得到了改變,經由少年的巧手,他的衣着終于有了正常的外觀。
但最為幸運的是,多年以後的實例證明,少年的穿衣品味并未受到這段時期的影響,反而相當正常。
……
又過了幾天,少年仍然沒有飲水進食,就在十七以為他其實并不需要這些的時候,少年突然從石台上倒了下去。
十七連忙伸手,一把撈起,忽然一愣——手指觸碰到的人體失去了幾日前的溫度,冰冷皮膚下潮湧不息的血流寂靜如海,盤繞嶙峋瘦骨起伏跳動的脈搏……斷了。
他死了。
思緒被用力抹擦,還未及完全擦成空白,讓懊悔與自責湧進來,指尖的皮膚下忽然醒來,少年突然重新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十七的手托着他,更像是抱着他,此時他斜卧在她的懷中,她的手指搭在他的頸側。
輕得沒有什麼分量。十七心想。比一隻兔子還輕。
“你需要吃點東西。”十七對着神色空洞的少年說道。她拿出紫紅漿果喂到他嘴邊,又送入他口中,然後自己也吃了一顆,咽下。
少年咕咚一聲吞下。
“你……”十七驚訝地睜大眼睛,把少年往懷裡摟了摟,體溫拉了逐漸回暖的體溫一把,最後變成了一個暖度。
少年眨了一下眼,目光依舊沒有焦距,也許隻是一點殘存的本能在維持眼球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