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首發
梨晝晝//文
-
“燕肆這麼多年了,你就聽哥哥的話,回家好不好?總有辦法能治好的。”
電話另一端傳來急切的聲音。
暮色四合。
封閉的房間裡,一縷日光落進青年的眸中,他生了雙淡茶色的淺眸子,灰蒙蒙的,像是一灣盛滿陰月的湖渠,膚色呈現着幾無血色的慘白。
陽光直照,燕肆也不感到一絲刺眼,他緩緩眨動纖長的眼睫,意志像是遊離在時空之外。
“哥。”他語氣無波無瀾,“你一直都清楚我的病治不了。”
“可……”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隻是片刻,卻久到燕肆都在恍然現在到底是在夢裡還是現實。
他的目光跟随着散漫的日光落在了一張落灰照片上。
那是他在取得人生第一座電影獎杯時的大合照,笑容爛漫,毫不掩飾對未來的期望,野心勃勃。
随即,他聽到小聲的窸窣,像是某種啜泣。
哥哥抽了下鼻子,拙劣地轉移話題:“對了……你猜我前幾天遇見了誰?嗯,加百列,他現在還在贊助極限運動項目。”
“你小時候不是老想着去玩這種危險的東西嗎?那時候爸媽擔心你,不同意,可他們昨天倒是和我說過,你現在要是還喜歡的話,就支持你去。”
說到哪,他的語氣不由加重幾分:“對,聽說極限運動什麼的可以刺激腎上腺素,讓人感覺不到痛苦,說不一定你的病也能好起來。”
他病急亂投醫的想法,原以為是不會得到任何答案,卻沒曾想清透的嗓音透過電子介質傳來,顯得有些遙遠:
“好啊。那去吧。”
哥哥不可思議:“你答應了?那我現在給你訂機票找教練,明天怎麼樣?我把……會議推掉,陪你一起去!”
燕肆:“不用了,公司事務繁忙,推掉會議幾乎不可能,我一個人就可以。”
聽到他這番話,哥哥也清楚其中的婉拒,隻好悻悻沉默。
就在話語的最後,燕肆忽而開口用生澀的嗓音說道:“哥,謝謝你。”
燕北清一怔,随即扯着嘴角回道:“笨蛋,這有什麼好謝謝的……我可是你大哥!”
……
三年前的車禍,燕肆僥幸活了下來。
燕家将他送到全球頂尖的康複醫療機構。在為期十二個月的康複訓練當中,燕肆每天都在進步,恢複程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卓越提高。
之後,除了腦損傷帶來的情緒感知受損以外,幾乎也和常人無異。
可就是這樣在大型交通事故中撿回一條命,四肢健全的燕肆,卻将自己封閉在房間裡,整整倆年孤立在人群之外。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整座城市的樣貌卻在燕肆眼中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去機場路上。
出租車司機瞥了眼後視鏡中年輕人出衆的面容,好奇問:“帥哥,我看你有點眼熟。跟我女兒喜歡的某個明星長得好像,叫什麼來着……”
燕肆應該放任司機繼續自言自語下去的,可他指尖一動,唇角微啟,倒還是吐出了一個名字:“燕肆嗎?”
“對!是這名字。”自來熟的出租車司機熱情道:“我女兒可喜歡他了,前幾年房間裡全貼着他電影海報。隻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到那些海報了。”
“我就納悶,問了下才發現是出車禍了,後遺症挺嚴重的,所以就退圈了。”
他感慨:“我還看過他電影,挺好看的!真可惜啊,那麼漂亮還有實力的人……不過這事過去挺久了,沒想到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啊?”
後座的年輕人眉心微動,就不再說話。
像這樣惋惜遺憾的聲音不在少數。
他們都在期待天之驕子能克服困難,重回大屏幕,重新閃閃發光。那段時間,私信每天都是爆滿,可是曆史洪流最不缺的就是“天之驕子”。
在這個快節奏時代,你隕落了,還有一大把前仆後繼的跟上,将你吞沒。
所有人都在悲戚,燕肆也覺得自己是不是該表現得難過或者可惜,可是就連這麼簡單的情緒,他都做不到……
上一條關于燕肆的新聞消息,還是康複成功,卻被查出情緒感知受損無法演戲。
而時隔倆年,重新讓他再次出現在大衆視野的是——
#演員燕肆在高空跳傘過程中意外死亡#【爆】
……
……
“不是我不信你,隻是你的狀态可以嗎?剛結束康複就這麼匆匆來面試……要不再休息幾天吧?這次的楊導可是出了名的嚴苛。”
“别說了,就燕肆這麼要強的性格,說了也不會聽。呵呵。”
好吵。
披灑在身上的陽光卻是暖融融的。
燕肆恍然還記得從高空墜下的那一瞬間,疾風在耳邊獵獵作響,失重感緻使他生理性手腳麻木,無法自控,片刻失神後,跳傘包無法被順利打開,迎接他的則是慘痛的死亡。
可等充斥着黑暗的視線猶如潮水般退散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面孔。是他還在白晝娛樂時期的經紀人。
他不是在瑞士跳傘嗎?怎麼會在這……
見面前的漂亮青年仍像是個呆木頭,毫無表情,經紀人就止不住歎氣:“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你現在連自己是開心還是難過的情緒都不知道。這能演好戲嗎?”
旁邊的藝人掩面笑道:“白哥,你就讓他再試試呗,好讓他死心。”
等燕肆意識逐漸回籠後,他分辨出面前的人和物,周遭的一切都曾在記憶中上映過。
他現在在白晝娛樂的藝人部。這時間段是他剛結束康複的第一天,聽到有電影組正在選角,便匆匆回國面試。
無論是欲言又止,不看好他的經紀人,還是冷嘲熱諷的同期藝人,這都是曾發生過的畫面,一模一樣。
燕肆呼吸着、看着、聽着、感受着回到地面的實感。
這不是跑馬燈。
眼前的一切都證明着他回到了倆年前,他、重、生、了!
燕肆能感受到心髒正在砰砰振動,耳膜鼓噪,卻無法感知到真正意義上名為“興奮”和“困惑”的情緒。
宛如披着一層面紗,朦朦胧胧的無法觸及。
他就靜靜站着,像在沉吟,日光在側臉勾勒出一條金邊,與他那雙獨特的淡茶色眸色,相得益彰。
青年身形颀長而單薄,姣好的眉眼透着一股淩冽,如初春雪樹上尚未融化的那一點冰霜,大病初愈,蒼白的膚色在陽光下近乎透明,看似搖搖欲墜的紙蝴蝶。
可惜了他的那張臉……
經紀人無奈:“算了,你非要試的話也可以。小喬剛好也要去,你就和他一起吧。”
小喬就是旁邊那名藝人,他高傲道:“去呗,要是能被選中,正好能和我當同事……隻不過你畢竟也有一年沒拍戲了,要是選不上也沒關系,我們都能理解~”
話裡話外都是夾槍帶棒的。
曾經的燕肆是優秀。人生順風順水,成功得就像是天邊的星星,但那又如何?這都改變不了,燕肆成了個情緒感知受損的廢人。
小喬甚至已經想好這次被選中的隻會是他。
沒曾想,高瘦的青年臉上卻浮現出一道輕淺的弧度,他垂下眼,纖密的睫毛遮去了一彎死水的眸底。即使隻是這樣簡單的神情,也能讓他美得驚心動魄。
“是啊,一年沒拍戲了。這一年中發生了很多事,你怎麼還沒拿金雞獎?”
燕肆淡色的眸光停在小喬愈發難堪的臉上,反問:“甚至連頒獎典禮都沒去過一次。”
他嗓音富有質感,語氣平靜,聽上去就像問怎麼還沒吃飯一樣稀疏平常。這卻狠狠地戳到了小喬的痛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