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刀劍短促的輕喚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泡沫一般虛晃脆弱,在你睜眼醒來的呼吸間就乍然破碎了,沒了後音。
與此同時,在這密閉的空間裡沒了他的聲音,四周驟然墜入寂靜,你過快的心跳聲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在此刻變得格外明顯,這無所遁形的寂靜空間将你的不安感無限放大。
你坐在地上,維持着宴會時屈腿坐在地上的姿勢,雙手手掌撐在身體兩側,慢慢往後挪動,直到後背抵到冰涼的牆壁才停下動作,将雙手收回胸前,緊緊握住拳頭,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脊背傳來牆壁堅硬冰涼的質感,意外地讓你緊繃的神經有了一絲安心的支撐,思緒漸漸回籠。
對于自己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裡的緣由,你毫無頭緒。
但你的知覺告訴你,導緻你在此的罪魁禍首就在你面前……
你擡眼看向那抹昏暗的身影,微微蹙起了眉頭。
盡管你對當下的處境全然摸不着頭腦,仿佛置身于一團迷霧之中,但有一點你無比确定——當你悠悠轉醒時,眼前這個陌生的「加州清光」,确确實實喚了你一聲“主人” 。
可你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靈力與你沒有鍊接,十分确認他不是你的刀劍。
……許是認錯人了?還是說……
你沉默地等待了大約一分鐘,他那怯怯的一聲“主人”之後,依舊沒有後續的答案。
于是,你再次擡眼看去,目光努力的穿過昏暗的光線,但那人背着光,隻能堪堪看清他的大概形體。
雖說因光線昏暗而看不清他具體的樣貌和服飾,但你能确定面前的人的的确确是「加州清光」,絕不會錯。
這倒不是你盲目自信,而是身為審神者能感應到每振刀劍的不同靈力波動,并且能在自己的認知範圍内分辨清楚這是哪種刀。
同時,相同刀種之間的靈力波動也會有着細微的差别,而能否分辨清楚這細微的差别,就是你能否分辨出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刀的關鍵。
這件事并不難,隻要是身為審神者就能做到。
更别說,在上個月藥研作為你的近侍時,怕你遇到去萬屋采買的路上和自家刀劍走散後又找不到自家刀劍的情況,提前教過你這方面的知識,又反複以身試法,以至于你現在用起來十分得心應手。
幾乎是瞬間就能分辨清他是誰。
所以,你醒來後便明白了他的身份——他是「加州清光」,但卻不是你的「加州清光」。
想到這裡,你哪裡還有剛剛醒來的茫然感,心裡猛然一顫,咬住下嘴唇,壓下自己心中湧上的不安和恐慌,用指尖狠狠掐着手心,以此來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管怎麼樣……先用靈力聯系自家的刀劍!
你警惕地垂下眼眸,小心翼翼探出靈力去聯系自家刀劍。
隻要是通知了他們……總會有辦法找到你救你出去的……你隻要保證自己的安全的情況下拖延時間到他們來就行……
可下一秒,你的表情便驟然凝固,剛剛升起的希冀瞬間墜入深淵,摔了個粉碎,緊接着,這一瞬間的怔愣被洶湧如潮水的恐懼不安所淹沒。
龐大的恐懼猶如黑夜中的蟄伏的野獸在不遠處觊觎着你一般,令你害怕得動彈不得。
——你與自家刀劍的靈力感應被一股強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硬生生的切斷了!
你捂着不斷顫抖着的嘴唇,狠狠咬着,才沒有讓自己吓出尖叫。
因恐懼而猛烈跳動的心在寒潭中不斷墜下,一時間讓你眩暈不已。
遭了……你這明晃晃的就是有預謀的被人綁架了啊!
在聯系不到自家刀劍的情況下,若是有跟綁匪談判的餘地你就還能有一線希望。
……要是綁架你的人二話不說就要把你撕票了……這就意味着你必須要靠自己作為人類的力量去突破刀劍付喪神的監禁……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到此,你的目光驟縮,驚恐地射向「加州清光」。
隻見他微微垂首,那看似不經意垂下的視線,竟也正朝着你投來。他的雙眸仿若稀世紅寶石一般在微弱的光線下流轉着驚人的美麗,同時一抹詭異的紅色流光陡然劃過,緊接着,他的目光便将死死你鎖定,一瞬不瞬。
看似膽怯的垂首姿态,但卻隐隐掠過讓人無法忽視的占有意味。
此刻,驚恐的冷汗瞬間細細密密地鋪滿了你的後背,頭皮發麻,連帶着身體四肢都僵硬了起來,好似千萬隻蟲在身上快速爬動,你都快找不到自己身體的知覺了。
可,轉瞬之間,面前的「加州清光」便收起了那帶着占有意味的目光,刹那間,又恢複成了剛剛那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甚至還帶着幾分習慣性的怯懦,好似剛剛那一幕隻是你的錯覺 。
他端坐在你面前不遠處,雙手有些緊張地疊在一起,微微低着腦袋也不開口……安靜得像隻鹌鹑一樣,一動不動。
哪裡還有剛剛那股讓人不寒而栗的掠奪感。
但你不敢放松警惕。他再怎麼表現出無害的樣子,也不能改變他是有能力在瞬間要了你的命的危險刀劍付喪神。
隻要他對你有什麼不利行為,你身為人類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有還手的餘地。
隻要他想,幾乎一瞬間就能在這漆黑的小屋裡要了你的命。
你脊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後背粗糙的質感攪動着你的神經,面對自己毫無征兆就突然處于陌生環境遭遇陌生刀劍,還聯系不上自家刀劍的狀況,一時間大腦宕機,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道要怎麼做才好。
難不成你真的要跟面前的刀劍付喪神大打出手?
……不行不行!這就是在找死啊。
極度的不安下,你甚至開始閉上眼睛,絕望地自我催眠……這隻是一場夢,醒來後你便是在自家本丸裡開着快樂的宴會。
你煩躁不安地揪着胸前的衣服,催眠不成,隻好睜開眼,低下頭看着自己此時還穿着特意為宴會而換上的白色吊帶長裙和杏色針織衫……
你下意識伸手摸了摸布料,又拽了拽衣服……
這手感也太真實了……
……夢裡哪會有這麼真實的細節啊!
壓着自己呼出一口濁氣,你一邊想着,一邊緩慢的将視線轉移到正揪着衣服的手上,将手松開,讓手指反複舒展着,自己悄聲深呼吸着。過了一段時間,這才讓自己從“夢境”中掌握回了對身體的控制感,緩緩回神。
你身下潮濕堅硬的地闆,背後寒涼的牆壁,空中漂浮讓人有些不舒服的味道……這些種種都太真實了。
你潛意識裡卻倔強地不想承認這個糟糕的情況,多想這隻是一場噩夢,可這過于真實的種種都無情地打碎了你的幻想。
……你一個大活人到底是怎麼突然出現在這種陌生地方的啊?!
沒有辦法聯系上本丸的刀劍,此刻的你十分清楚……這個時候隻有自救,而一味地逃避現實隻會害了自己,耽誤自己關鍵時刻的判斷。
于是為了打破自己的天真幻想,你開始用自己微微長的指甲反複壓入手心,用這陣陣的疼痛讓你的意識回歸到了現實。
于是,你逼迫自己打起精神,開始打量起四周。
……你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間老舊又潮濕的木屋,唯一可以依靠的亮光便是那位「加州清光」身後紙糊的障子門外透來的昏黃光線。
但門外的光線屬實也是十分黯淡,透過來的光才堪堪能夠在這陰冷潮濕的室内暈開一些微弱的光暈……這很難讓你在短時間内就觀察好這屋内的具體情況。
你對此沒有任何辦法,隻能老實地瞪着眼睛,盡量将能看到的情況默默記下。
不過,好在你的眼睛在逐漸适應着昏暗的光線。
忽然,你遊走的目光在不經意間與面前「加州清光」的視線直直相撞,你們倆都微微愣住。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乍然凝固。
這毫無準備的對視,你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他卻先你一步别開了視線。
屋内昏暗,他正巧又背着光……你怔愣地看着他,看不清他的神情,捉摸不透他此刻在想什麼。
于是你選擇等待,但許久過去,他似乎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的意思。
他沒有開口說話,你也不敢貿然出聲,隻好靜靜地坐在地上,後背緊貼着粗糙且散發着黴味的牆壁,雙腿屈起,雙臂有些不安的緊緊抱着膝蓋,就這樣與他在令人壓抑的死寂中僵持着。
在這狹小昏暗的空間裡,你和他仿佛停止了一切一般彼此沉默着。
沉默間,潮濕陰冷的空氣在這死寂中微微流動,不斷環繞糾纏着你,似有人在你耳邊無端低吟,于無形中再次放大着你内心的不安。
他不理你,你也不願這樣幹耗着讓自己陷入被動的不安,于是又強迫起自己要再細緻地去觀察自己周圍的情況。
室内微弱的可見度僅憑着障子門外透來的昏黃燈光苦苦支撐着,你的視野十分有限,瞪大眼睛,費半天勁兒也隻能将屋内勉強看了個大概。
這陳舊的木屋,狹長而逼仄,從這頭到那頭不過寥寥幾步,面積似乎還不到二十平米。
或許正是因為房間狹小,你在這裡待得時間越長,屋内牆面所散發的這股子陰冷潮濕的氣息就愈發濃郁明顯,輕易得就能絲絲縷縷地纏上來,讓你不由自主地開始裹緊外套,卻仍抵擋不住這陰冷的侵蝕。
不僅如此,這房間内還隐約散發着難聞的鐵鏽味。
這味道在這密不透風的空間裡緩緩彌漫開來,無孔不入地鑽進鼻腔,讓你不适地蹙起眉頭。
這屋子裡空蕩蕩的,什麼家具、擺件都沒有,連扇窗戶也不見。四周嚴嚴實實,就隻有身前「加州清光」背後的那扇紙糊的障子門,此外再找不到别的出口。
這就意味着,如果你要逃出這個房間,就必須對上面前的刀劍付喪神……
若是你跟他起沖突,人類對上刀劍付喪神,力量懸殊太大,不僅毫無優勢可言,極有可能還有生命危險。
你不安地咬了咬唇,再次悄然擡起眼眸看過去。
面前的「加州清光」依舊跪坐在門前,低着頭一動不動。
他到底要坐到什麼時候啊?!
暫且不說目前是不是“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的危險局面……他對你回避不搭理的态度,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