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曾想孫秋雁等的便是這“最後”。
見該挑的都挑走了後,孫秋雁便将目光放到了聞诏身上,她細長的眉尾高挑,好似施舍般語氣道:“聞诏,你也從中挑兩個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聞诏。
聞诏面上既無欣喜也無驚訝,他好似早就猜到有此一遭般,如常起身回拒:“聞诏多謝嫡母的好意,隻是我身邊已有了個貼身使喚的,再者舊日的清荷也重回了靜安院,實在不敢再多充盈。”
孫秋雁的面色果不其然地冷了下去。
王蓮察言觀色地對聞诏道:“你不需要,秦小娘呢?你這孩子怎的不替你小娘多想想,她這麼多年身旁隻得了兩個人照顧,自那件事之後,又隻剩下了香吟一人,如今大娘子開恩散仆,你既不需要,也可替你小娘再招羅兩個。”
褚青盞蹙眉,“那件事”,這又是哪件事,在這聞府呆久了,現如今聽到人這樣說,她總會下意識地直覺不是件好事。
她們不提秦小娘也就罷了,這話一出,聞诏原本淡漠的臉色變得更加冷淡,仿佛都不用聽他說出口,拒人千裡之外的意味便直散而來了。
他态度恭謹中又帶着疏遠:“香吟是我小娘入府前便跟來的陪嫁丫鬟,伺候小娘三十餘年,一應起居照顧沒有不周全的,又何必增添新人。”
褚青盞敏銳地察覺出聞诏在此刻的心情變得十分不好,雖說他從進門開始便是這幅死氣沉沉的模樣,可卻始終被他克制地壓抑着,這會兒倒像是實在壓制不住般逸散而出了。
孫秋雁見他的目光微微訝然,神色中有隐約的懷疑一閃而過。
堂内的氣氛原本因着這一出有些僵持難看。
聞奉突然譏笑兩聲,話是對孫秋雁說的,可鄙夷的目光卻斜視着聞诏:“母親,有些人天生就識不得好貨,人賤就該配賤人,何必要糟踏了這群美麗的小姑娘。”
他這話聞诏直覺無視般面無表情地毫無反應,褚青盞倒是十足憤然地在唇舌中磨牙關。
待她恢複身份,非得派個侍衛将這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聞奉狠狠胖揍一頓才行!
孫秋雁這會兒煩躁得很,無差别攻擊地瞪了眼聞奉,聞奉這人自以為是這“一縣之主”的唯一嫡子,出生起便如井底之蛙般狂妄得沒别,半生唯一懼怕的便是肉眼能見着的能壓得過他的父親和母親,因此孫秋雁一瞪,他便如鹌鹑般重新坐了回去。
孫秋雁本就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經此一遭,她碗底大的耐心更是蒸發得毫無蹤迹。
她聲音又急又戾,此刻更是帶着命令的語氣道:“這聞府裡的一磚一瓦,一樹一木皆由我管,管你是靜安院還是栗風院,我塞人或撤人,你們都該跪着接謝。秦元霜便是這般教你的規矩,你哪來的膽子敢拒絕主母的恩賜!”
孫秋雁這番話可謂是十足的霸道威壓,無論是堂中門外大半的人都吓得垂下了頭。
可一向遇事克制壓抑的聞诏此刻卻像變了個人般,周身的氣場竟絲毫不比發怒咆哮的主母弱。
褚青盞正在疑惑聞诏為何突然變得這樣,隻見桃柳在一旁給自己使了個眼色。
褚青盞瞬間便懂得了她的意思——這是讓自己做那撲火的蛾子勸說勸說聞诏。
她蹙眉心想,這可真是太高估她的魅力了,他如今在前所未見的氣頭上,自己貿然上去,肯定會被會燒得灰得不剩。
不過如若自己不做些什麼,那是肯定不行的,不僅桃柳在看,孫秋雁也在上頭用餘光瞧着自己呢。
褚青盞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個中和的法子。
孫秋雁既然想塞入進靜安院,聞诏又不想用這群孫秋雁帶進來的丫鬟,不如……
一片僵持的氛圍中,褚青盞輕靈動聽的聲音在聞诏耳畔響起:“公子,清荷那不是還缺個人照顧麼?”
這話一出,聞诏還未作聲,聞奉便先一個嗤之以鼻道:“她一個賤蹄子,配得上用人伺候麼?”
孫秋雁原本瞪了褚青盞一眼,而後自個兒似乎是明白了她的“用意”,眉心竟舒展了些許。
此刻她破天荒地呵斥聞奉道:“她受傷也是拜你所賜。”
而後在聞奉委屈的目光下,她假慈悲地道:“清荷原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她雖犯了事,我作為主人卻不能見死不救。”
她食指看似随意地一指其中的一個丫鬟,又是施恩般的語氣對聞诏道:“就這個丫頭吧,聞诏,你将她帶回去。”
本以為一切已成定局,誰知聞诏突然冷笑一聲打破寂靜,他話語淩寒威壓,卻是對着褚青盞說的——
“自作主張,你以為自己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