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诏回過神來,他輕歎了口氣,像是終于在自我掙紮中敗下陣來,認命道:“哦,我不是找小娘,我是要找輕盞……自今早分别後,我便再也沒見着她人,想問一下香吟姑姑你可有見過她?”
見他是在問這件事,香吟松了口氣,她笑道:“阿盞這會兒估摸着還在和兔子玩呢,你先等着,我去她房裡找找。”
聞诏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好,我同你一塊去吧。”
不一會兒,香吟皺着眉出來:“奇怪,兔子還在,阿盞人呢?”
聞诏問道:“你今日下午,可有在其他地方見着她人?”
香吟如實道:“阿盞今日午時在我房裡待過一會兒,而後就回自己房裡休息了,按理說這會兒應該還在房裡,我們靜安院也不大,她人能去哪呢?”
聞诏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看了看主院的方向:“她有沒有同你說過自己想去主院看看?”
“那倒沒有。”香吟搖了搖頭後,又突然是想到了什麼,眼珠一亮:“對了,我剛才去柴房端藥的時候,有見着大娘子身邊的桃柳過來,好像是去了阿盞的房間,隻是我急着取藥,便給忘了此事。”
聞诏臉色驟變:“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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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青盞從廳堂走出時,天色已然昏沉,星子在天邊明滅可見。
她心事重重地走出,暮霭沉沉的晚霞竟将平時肆意灑脫的臉生生照出了幾分愁容。
誰知褚青盞甫一出院,就迎面碰上了從靜安院匆匆趕來的聞诏。
聞诏臉上的焦急緊張不亞于在望平大街尋她的模樣。
褚青盞上次見到他這神色時就好生愣了半天,這次再一見到,卻還是忍不住心跳錯漏了一拍。
兩人視線交彙,各有各的心事重重,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可話到了嘴邊,卻又都默契地匆匆止住。
褚青盞和聞诏并行走在回程的路上,光将兩人的影子打得細長,兩隻影子沉默地落在石闆草地上,看似挨得極近,可卻好似有壁般,無論怎麼晃蕩都始終交融不到一塊去。
褚青盞實在忍受不了這種氛圍,率先開口道:“你是來找我的?”
聞诏仿佛早就習慣了她的這種沒大沒小,他知道褚青盞是在明知故問,便也順着她的話明知故“答”道:“香吟說看到了桃柳來靜安院找你。”
褚青盞一愣,有些意外他會說得如此直白,她沉默地點點頭。
聞诏卻停了下來,昏昧的光線将他的臉色打得晦暗不明,他直盯着她的臉道:“……她找你,是做什麼?”
許是褚青盞想事情想得太出神,這本該極容易讓她露出破綻的一問,卻被她愣神的随意一答而躲了過去:“桃柳姐姐的妹妹嫁在餘田村,她找我過來是為了了解一下她妹妹的近況。”
聞诏蹙眉追問:“那為何不在你屋裡了解,還要舍近求遠的跑去主院。”
直到這時,褚青盞才回過神來,她很快地補齊漏洞:“我不想讓她進我房間,雪兔還在呢。”
若是褚青盞這會兒直視聞诏的眼睛,便能發現他此時又重現了在書院那時的警惕犀利,那雙眼睛仿佛能洞察所有的真相,可如今卻好似受到了阻礙般多了一層踟蹰。
隻要再往前探上一寸,便能刺穿謊言,可是那朦胧的阻礙,卻讓他再一次陷入了看不清自我的猶豫掙紮。
氣氛一時安靜,褚青盞全神貫注地等着聞诏的下一提問,可出乎意料的,聞诏沒有再次發問。
他不動聲色地吐息片刻,極輕地“嗯”了一聲,便繼續朝前走了。
褚青盞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雖摸不着頭腦,卻也鎮定自若地跟了上去。
回到房間後,褚青盞翻來覆去地想:以聞诏的性格不應該隻提了兩問便讓她含混過去。
這次事發突然,連她自己也沒有預料到桃柳來找自己會被香吟看見。
更沒有預料到聞诏在懷疑自己是孫秋雁派來的前提下,在知道桃柳來尋自己後,還是會急匆匆地跑到主院來尋她,仿佛生怕她受到什麼危險般。
褚青盞想起孫秋雁說的話——“半年後便是三年一度的會試,你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探知聞诏的真正實力,若是他真是個庸才也就罷了,可如若他故意藏拙,那麼我要你記住,不論結果如何,聞府隻能出一位貢士。”
孫秋雁在說最後一句話時的眼神裡,飽含的分明是不着掩飾的淩冽殺意。
雪兔從籠中跳進褚青盞的懷中,她驟然對視上那紅彤的眼眶,竟被吓到般打了個寒噤。
雪兔“咕噜”的聲音将她喚醒,褚青盞輕喘一口氣,把臉埋進雪兔毛茸茸的頸窩道——
“不行,我得去找聞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