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永逸一臉沒拿她當回事的樣子,調笑道:“小狗又來替主人搖尾巴了呀,我看你如此忠心又長得不錯的份上,要不離開聞诏跟了小爺我,我就饒了你這冒犯的行為,如何?”
聞诏聲線驟冷:“淩永逸,我勸你不要太過分。”
一直冷眼旁觀的聞奉也終于站了起來,摟住淩永逸的肩拍了拍,看似哥倆好地扯皮笑道:“我們聞府的人,就算是離開了原來的主子,那也還是聞府的人。”
氣壓一時低了下來,淩永逸悶咳一聲,重新看向褚青盞道:“你方才說錦華閣的衣裳值一百兩,而後又說我這件衣服給一兩銀子都嫌多,小姑娘,話可以亂說但也得自圓其說啊,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褚青盞此時早已沒了先前的沖動氣憤,過了一會兒,她反而變得平靜下來,聲音清晰明亮道:“因為你這件衣服根本不是出自繡華閣。”
從褚青盞的衣着穿戴來看,這句話由她說出原本是沒有什麼說服力的,可她眼底的自信太過亮眼,以至于真能恍惚吓唬住他人三分。
方才跟在淩永逸身旁的丫鬟第一個不服道:“你個小蹄子憑何信口開河,難道你個小丫鬟還能質疑中大夫大人不可?!”
褚青盞絲毫不為所懼地理直氣壯道:“這件衣服本就不出自于繡華閣,跟我是或不是丫鬟有何關系,就算我是公主,那我也并不能指鹿為馬呀。”
“你!”對面的小丫鬟臉被氣得绯紅,被淩永逸瞪了一眼消聲。
淩永逸這回倒學乖了,沒有滿嘴污穢,而是冷靜地對峙:“你有何證據能證明它并非出自繡華閣?”
所有人都以為褚青盞會到這啞聲,畢竟一個穿着破舊的小丫鬟竟說自己見過連他們都聞所未聞的東西,這實在太過扯淡。
可褚青盞非就擲地有聲地說了出來:“繡華閣的東西的确隻供應皇親國戚與王侯将相,先不論一個從五品的中大夫是如何算得上皇親國戚與王侯将相一列,就單論你這衣裳。”
褚青盞用手指了指他的衣領和雙袖口處,挑眉歪頭道:“為顯使用者身份尊貴,繡華閣會命繡娘在衣領處貫入三根金線,而在雙袖口處,男子繡麒麟,女子繡牡丹,可你這衣服,三處都沒有,顯然就是随便從京城哪家衣鋪買來的,啧,這中大夫大人實在太懶,竟連哄騙小孩的功夫都不肯做齊全。”
其實這種時候,不論褚青盞說的是真是假,隻要有那麼個人肯站出來幫扶着帶帶趨勢,那麼她所說就算是假,威勢上也能赢了大半。
褚青盞看似不經意地一撩頭發往後一瞥,而後借着手和發絲的遮擋,朝聞诏好是擠眉弄眼一番。
聞诏一開始隻是有些怔愣,而後意識過來,不易察覺地暗抽了一口氣。
褚青盞便知道,他接收到了自己的意思,于是若無其事地轉回頭。
這個小動作在褚青盞和聞诏看來,是極為漫長與焦灼的,可在旁人眼中看來,卻隻是褚青盞得意地往後一瞟,聞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聞诏果不負所望地跟褚青盞打起了配合,她一開始還以為此人是個隻會任人欺負不會反擊的小慫包,未曾想作起戲來也很有一套嘛。
聞诏微垂眼眸,再次掀開時,裡頭卻仿佛是裝了一柄利刃般犀利冷銳。
淩永逸觸接他的目光,竟有一瞬間的驚怔,仿佛見到了一個從未見過的人般。
聞诏的聲線從未有過的威壓冰冷,還包藏着一絲欲發未發的怒火,好像真就有那麼回事般:“淩二公子,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衣裳你要一百兩,是真當這望平縣是你淩家可以一手遮天的麼!”
這話重點不在前面兩句,而在最後一句,此言一出,無論是相信或不相信的、煽風點火還是隔岸觀火看好戲的,都會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發站到聞诏這邊。
此時,不知是人群中誰人冒出一句:“其實潑墨這件事,原本就怪不得聞二公子,我親眼看到是聞三公子起身時撞歪了聞二公子的書案,這才使得那墨潑到了淩大公子的衣服上。”
褚青盞耳尖地捕捉到了這一句,登時雙手叉腰指責道:“好啊你!此事分明不幹我家公子的事,你非但不冤有頭債有主,還拿着假衣服要假賬你!”
淩永逸的臉此刻已青黑大半,眼見周圍走勢已人雲亦雲地開始交頭接耳地指責他,他眉心一突一跳地側頭看向聞奉。
聞奉早已沒了先前的那份潇灑,尤其是聞诏的那句“真當這望平縣是你淩家可以一手遮天的麼”說出口時,他的臉色也不對勁的變幻起來。
淩永逸在瞪完聞诏後,最後再看了一眼褚青盞,他扯皮陰恻恻地笑道:“給我等着,此事我決不會就此作罷。”
褚青盞真不明白,一個人為何能沒臉沒皮成這樣。
淩永逸怒氣沖沖地走出人群,先前頤指氣使的小丫鬟狼狽地收拾東西跟在他後頭溜走。
而臉色同樣難看的聞奉在瞪了清荷一眼後,“哼”了一聲也轉身離開。
清荷臉上一時無比糾結,最後戀戀不舍地看了眼聞诏,終是垂下頭跟着離開。
這下一來,其他人也跟着相繼離開,走到最後書堂中竟隻剩下褚青盞和聞诏兩人還未離開。
聞诏沉默地低頭扶起被踢倒的書案。
褚青盞這麼多天終于打赢了一場勝仗,狠狠地出了一口這些天憋在心裡的怨氣,正好不舒爽自在。
隻見聞诏突然擡起頭,方才對峙時的冷銳鋒利未散,此刻依然犀利無形。
那帶着威壓疏冷的聲音冷不丁激起褚青盞心靈一跳——
“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