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好慣會耍些小聰明,嫁給八旬老叟還是嫁給俊美仙尊她總能拎得清,且她勢單力薄,八成逃不脫他的掌心。既如此,何不乖乖就範劃清立場,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奪得賣身契。
“敢問仙君,其一裡的你亦不擾我是何意?我既要嫁予你,同一宅院三天兩頭總得碰面。”她言罷複又舉目瞧他神色,不想四目竟撞個滿懷,見他正端量自己,祝好張惶僞飾道:“并非小女讨嫌仙君,而是怕……怕自己沖撞了仙君。”
顯見他不願答複此番疑題,隻聞郎君短歎,這才聽他直言:“你我隻需拜堂,自此你想如何便如何,你我亦不複相見。若你有歡喜的郎君亦可與他相好,獨獨不可再嫁,即便你與他同吃同住我亦不言半字,隻要他無名無分,隻要你我尚未和離,哪怕豢養一屋面首也無足挂齒,我予你置辦的宅院可不見小。”
祝好怔愣:“仙人玩得皆這般花哨?”
她足以低聲細語,奈何那人一字不差皆入兩耳。
他假作不曾聽聞,隻又問了句:“如何?祝小娘子可思慮清楚了?”
“自然擇其一。”
她祝好再怎麼選也無從吃癟。
郎君神色惬心,眉眼間的愠氣亦殆盡。祝好正待詢他何時至家中下聘,更欲他諱飾神尊身份,不若吓着旁人,将此事暄騰總歸無益。
他眉峰輕挑,再次敲定:“你當真擇其一?定下便翻悔不得,你此世隻可嫁我。”
可他分明未給她回絕的機會。
隻一瞬,祝好倏覺頸上沁涼,那人掌覆她頸向下施壓,祝好傾身伏地兩膝跪拜,力勁洶湧她卻未感疼痛。祝好因他突如其來的行徑吓得不輕,她本能從袖中抽出匕首胡亂向前揮去。
隻聽匕首破空之音,更有血水滴答,郎君右掌被她劃破一道血口,鮮血湧流。
祝好隻一道念頭──她徹底玩完了。
她擡眼觑他神情,見他眸中興緻盎然,竟不見惱色,正頗帶意趣望着溢血的掌心。
“仙……仙君緣何不避?”
“我若有所作為你尚有命在?”
祝好将匕首收進裡袖,這才發覺刀身鑽有一孔,她來不及細思,手忙腳亂撕下一片裙布就往他掌間盤纏。
祝好方纏兩圈他即将手抽離,“不過拜堂,祝小娘子慌什麼?”
祝好環盼,兩人果真對立而拜,她未即反應又被他摁着頸處向四方朝拜,最末又是兩人對拜。
雙雙起身時,他的下颌擦過她額鬓,祝好害癢,“嫁娶不該三書六聘明媒正娶?這算哪門子拜堂?”她試問:“仙君亦是頭回成親?”
她并非觊觎聘禮彩金,而是……塵寰姻親不皆如此?
“依祝小娘子的意思,禮節若不可或缺……”他垂眼看她,眸色驟縮,“洞房花燭可需予你補上?”
祝好兩頰燥熱,連連擺手:“不必!不必!”
他以手支颌,沉思幾許驚覺祝好所言并非全無道理。他遂徒手化出硯台羊毫,另從袖中撚出描金鸾鳳金紙。硯台浮于中空,硯池浸滿金樽墨,他提筆沾墨,一揮而就,隻在落名時稍作停滞,餘下不攜分毫猶疑。
祝好雙瞳擴張,新奇掩過畏怯,這可比城中戲法意趣多了。
他将金紙遞予祝好,她展目一看,紙面墨迹未幹,統共不過三行字。字迹蘊勁然參差錯雜,皆言字如其人,果真同他行徑一般恣意,筆畫間的細枝末節卻很講究,是一手難得的好字。
書尾是她的名,旁側則題:宋攜青。
她翹首細看,原來仙君亦有名姓。
兩人的小字斜方題着各自生辰八字,她的無誤,然則他的……泺源三十七年生,泺源?祝好思緒嗡然,這是多少年前了。
祝好上過書塾,雖自爹爹辭世因着各方緣由懈怠了,可她曾聽聞泺源王朝,渺遠得跟如今的天家毫無幹系。
他朝祝好伸出一掌,她心領神會地将匕首從袖中抖出,轉而遞到他的掌心,見他仍蹙眉凝視自己,祝好又隻能從靴底掏出最後的家當繳至他手。
……他要這等俗物作何。
宋攜青左掌被文錢匕首置得滿滿當當,他掌心向下,物什遂落一地:“祝小娘子,我的意思是……煩請将手給我。”
祝好雖心有餘悸,仍是擡起右臂向他移去,宋攜青轉而握住她哆嗦難止的右掌。
宋攜青觑她一眼,祝好生得副嬌容,喜服襯得她若妍麗待苞的春桃,鬓邊雖隻别兩簇珠花卻在暮下熠熠璀璨,她妙目裡更是承着山川河澤。
他揶揄道:“方才傷我倒是幹脆,如今緣何怕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