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默不作聲的皇後突然輕咳一聲,鄧公公突然從殿外走進來,小碎步弓着腰手中托舉着一疊紙。
“這是昨夜換班侍衛的供詞,請皇上過目。”
看着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皇帝問:“這是何意?”
皇後笑意淺淺:“臣妾隻是一介婦人,沒有斷案的本領,這兩人各執一詞,臣妾生怕偏聽偏信冤枉了好人,便吩咐人去侍衛所問話,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衛公公趕忙将證詞呈到皇帝面前。
周伯為并不知道供詞内容,但心中沒由來一緊,企圖從皇後面上看出微末。
整整十幾頁供詞,皇帝沒耐心一個字一個字看,便讓皇後看完摘重要的部分告訴他。
雖和皇後有約定在先,但徒生事端的人也是皇後,周伯為此刻已然不敢信任這個善變的女人,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在帝後手中傳閱的供詞,頭腦瘋狂運轉思考應對之策。
皇後鄭重翻看,一副對供詞内容一無所知的模樣,不知看到什麼,手中紙張滑落在地。
皇帝蹙眉,對她這不莊重的舉動頗為不滿,随手拿起恰好落在她膝上那張。
不等看完便覺怒發沖冠,倏地站起來,一腳将周伯為踹翻在地。
皇帝是個練家子,周伯為又有傷在身,愣是被踹得一口血噴在地上。
皇帝指着他:“朕念你父輩于先帝有功,前幾日特準你連升二品任命禦前侍衛,竟沒想到你有如此狼子野心!”
周伯為最大的秘密就是和妃子私相授受,但他敢肯定這件事再無第三人知曉,隻要不是這件事,他有家族庇佑怎麼都罪不至死。
供詞甩巴掌似的拍在他臉上,周伯為撿起一看,瞳孔驟縮。
宮廷侍衛長并非隻有一人,雖同為正三品但由于巡域不同私下多少互有嫌隙,而周伯為不久前破格升任禦前侍衛更是讓人眼紅。
這封供詞正是前同僚舉報他利用職務之便篡改夜巡侍衛進出後宮時間。
雖隻是一面之詞,但皇帝此時正在氣頭上,有沒有證據無足輕重。
周伯為企圖辯解:“陛下,這是污蔑!臣做事從不徇私,定是有小人惡意報複!”
若非早知他真實人品,任誰看了都得贊一句情真意切。
皇帝:“果真?”
周伯為心理素質極強,笃定:“臣句句屬實,不敢欺瞞!”
皇帝哂笑:“朕若信你,那侍衛所其他侍衛就是欺君!這十數人腦袋都不想要了?”
身後齊刷刷跪下去一片:“陛下息怒。”
背鍋的員外郎見有轉機,眸中劃過憎恨,于寂靜中爆發一聲凄厲的哀嚎:“陛下!周伯為狼子野心!是他嫁禍微臣,微臣何其無辜啊!”
“臣佐領慎刑司有疏漏,自知愧對陛下,願死證!”
說完員外郎爬起來,趁衆人反應不及,一頭撞向柱子。
“你!”
周伯為等不及和他争辯,一回頭人已經倒在血泊裡。
皇帝面不改色:“送太醫院,救不活直接送回本家埋了。”
員外郎不是好官,但在慎刑司為虎作伥多年,怎麼撞看着最慘卻不緻命,他門兒清。
這招雖險但勝算大,他記恨周伯為推他入火坑,指望着一報還一報。
而他也确實得逞了。
周伯為還企圖用三人成虎的道理辯解,但此刻他多說一句恐怕就已身首異處。
皇帝撥動手中扳指起了殺心,天子威嚴不可觸犯,想拔劍砍了這厮卻想起來這是在鳳儀宮,連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周伯為的罪行往小了說是以公謀私,往大了說就有欺君謀逆的嫌疑,皇帝顧及先帝和周家先輩顔面,僅憑紙上三言兩語不好真殺了他,但又不能丢了皇家臉面。
“來人,給朕把這個目無王法的家夥挂到城門示衆!”
正直隆冬,挂一天人估計得凍成冰錐子。
周伯為倒是松了口氣,有錢能使鬼推磨,他總有辦法讓自己不被凍死。
利落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衛公公附耳:“皇上,兖王來了。”
皇帝轉身,他唯一的血親兖王乖覺行禮:“臣弟來的不是時候了。”
或許是早年登基殺了太多兄弟的緣故,皇帝對這唯一的血親頗有幾分縱容,并未開罪他無召入宮。
“怎麼這個時候來?”
兖王年歲尚小,身上一股天真爛漫的少年氣,但生于帝王家又有超出年齡的精明:“臣弟本想約皇兄手談一局,等了許久也不見人,聽宮裡鬧哄哄的就尋着聲過來了。”
青天白日出現幾具屍體,這樣靈異詭秘的事情堵不住悠悠衆口,皇後雖然第一時間下了緘口令,但恐懼就像無形的觸手,陰濕黏膩,附着在後宮每個人心上。
兖王讓小厮打聽的時候謠言都傳成“醉春煙死了的太監來索命了”。
也不怪麗妃這幾日靜悄悄的,一味躲在椒房宮閉門謝客。
皇帝沉聲:“傳令下去,宮裡誰再議論此事,一律處死。”
三千佳麗皆是君王所屬,後宮就是皇帝内宅,如今宅子裡不明不白死了男人,皇帝自覺頭頂發綠,合計死了的謝貴人或許正是和這幾個侍衛亂搞。
死了也好,觊觎皇帝的女人就是該死的。
謝貴人的死雖僞裝成意外,但什麼祭奠都沒辦,明眼人都能瞧出其中有貓膩。
皇帝捏着鼻子認下這頂綠帽子,但在小弟面前也不想鬧得不體面,看周伯為的目光像看死人:“朕念先帝恩澤對此人再三提拔,他卻屍位素餐,犯上欺君。”
兖王大驚,頓時厭棄地踹了周伯為一腳:“能得我皇兄青睐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竟如此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