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雖自認天姿絕色,但也難耐歲月催人老,看着青春貌美的新人入宮難免嫉恨心焦。
前幾日她派身邊小宮女去禦書房請皇上用晚膳,誰知那賤蹄子辦事不力,正好撞見皇後帶着長公主請安,不但沒将人請來,還無端吃一肚子酸醋。
正值春末夏初,小雨綿綿,雨後天濕路滑,長街上灑掃的宮人瞧見麗妃步辇,遠遠便在牆角跪成一排。
落轎時麗妃身邊的大宮女清旖正要躬身去扶,後頭綴着的小宮女突然湊上來,正是那日麗妃遣去禦書房的小宮女,從前叫綠兒的,麗妃說名字俗人也俗,索性改了叫綠玉。
因着麗妃上回的醋勁,把她罰到外頭做灑掃,也不知怎麼混到随行的宮女裡頭,想來是要在麗妃面前裝怪賣好,早日把她調回屋内。
清旖眉梢微吊,也不惱,給她讓了個空。
麗妃心心念念儲秀宮那群碧玉年華的少女,竟也沒發現。
地面上還殘留一層雨水,随侍的宮人各個耷拉着腦袋,清旖都不需要特意找角度,上手在綠玉身後推了一把。
“啊!”
綠玉撲倒在地,污水弄得滿身狼狽,麗妃險些也被她拽倒。
“怎麼辦事的!”麗妃氣急,“清旖呢?什麼東西也敢往本宮身邊湊!”
清旖裝着慌張的模樣為綠玉求情,實則無意将前幾日的事又提了一遍。
儲秀宮的秀女們聞聲趕來,教習嬷嬷一看是麗妃,忙不疊行禮,甩手叫後頭湊熱鬧的秀女們向娘娘請安。
麗妃自覺丢了好大的面子,眼神一遞,另一邊跟着的管事公公便甩了綠玉一巴掌。
“看來是前些日子罰的不夠狠,麗妃娘娘身邊可容不下你這種沒用的奴才,拖下去。”
裴公公說完手一揮,後頭的小太監就要上來将綠玉架走。
綠玉哪裡肯,但她又不敢攀扯清旖,隻能一個勁地磕頭說自己冤枉,讓麗妃娘娘再給她一次将功補過的機會。
秀女們竊竊私語起來,麗妃面子裡子都掉的底朝天,不敢想這事要是在後宮傳開,往日不對付的人指不定怎麼笑話她。
“掌嘴二十,跪在這,天黑了滾去辛者庫!”
麗妃氣的顧不上自己此行初衷,甩手就要走。
秀女裡卻突然撲出來一個人。
盡管穿着秀女們統一的服飾拆環,但她瞧着就是比旁人好看,那張臉仿佛要吸盡天地靈氣,身段也好,惹人憐惜。
麗妃眼神淩厲地瞪着她:“怎麼,你要替她求情?”
被推出來的倒黴蛋正是阮姿爾,興許是過分出衆得罪了旁人。她倒是機靈,順勢行了個跪拜大禮:“臣女冒犯,隻是見娘娘的裙擺亂了。”
綠玉聽到慌忙伸手要替麗妃撫平,隻是她滿手髒污,麗妃嫌棄地躲開,臨走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阮姿爾。
不日,麗妃不知在皇帝跟前吹了什麼枕邊風,竟答應将秀女撂牌子充作宮女送進她的椒房宮。
這位倒黴蛋秀女正是阮姿爾。
倘若她家世顯赫麗妃還會忌憚三分,偏偏是個末流庶女,就算選進宮,賜封左右高不過答應,不得寵地位還不如她身邊的掌事宮女。
綠玉進了辛者庫,進去半個月不到人就沒了,阮姿爾頂了她在椒房宮的差事。
麗妃時常折辱她,命她送東西到儲秀宮,昔日同為秀女,如今卻淪落成宮婢,背後的奚落自然少不了。
皇後這幾日跟着太後誦經祈福,後宮的事撒手給宜妃打理,宜妃空有算賬的本領,同為妃位在麗妃面前卻不敢駁一句不是。
得知好好的秀女皇上還沒看一眼就被麗妃如此糟踐,不成體統,本想将麗妃喊去吃茶,皇帝身邊的總管公公卻捎了話,皇後也隻能聽之任之。
為了安撫阮姿爾,便讓身邊的一等宮女送了不少東西去慰問,走的椒房宮正宮門路,也是為了敲打麗妃。
豈料皇後這一舉動更引得麗妃不滿,人前對阮姿爾好聲好氣,人後卻非打即罵。
阮姿爾剛及笄的年紀,受了委屈就躲到禦花園的假山後面哭,偶然被一個撿風筝的小太監撞到。
小太監是謝貴人宮裡的,謝貴人平時又依傍着皇後存活,阮姿爾匆忙遮住手臂上的青青紫紫,求他千萬不要說出去。
小太監和她差不多年歲,模樣清秀,生了一副熱心腸,不僅如約沒告訴旁人,還給她帶了祛疤的藥膏。
一來一回,春去秋來,兩人竟也熟絡起來。
同期的秀女有的已經封了貴人,聖眷正隆,阮姿爾自認不是人淡如菊的性格,說不羨慕是假的。
隻是每回皇帝宿在麗妃宮裡,麗妃早早就将她打發去外頭,連皇帝的影子都瞧不到。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裡,小命被人拿捏的滋味并不好受,阮姿爾身懷寶玉,不甘蒙塵。
後來她費盡心思到皇帝跟前晃悠了一圈,皇帝面露欣賞,但一得知她是麗妃親口要的人,眼中那點占有欲便消失殆盡。
同年冬,麗妃在除夕宴上對皇帝身邊炙手可熱的靈貴人大肆嘲諷,将她和宮裡的歌姬作比,氣得靈貴人殿前失儀。皇帝不僅沒懲罰麗妃,還勒令靈貴人禁足一月,麗妃在宮中更是無人敢招惹。
清旖不知從何得知阮姿爾意圖勾引皇上未遂一事,告訴麗妃。
那年冬格外寒冷,宮人每日往吉祥缸底添炭火時都得停下來搓搓手,阮姿爾被劃畫臉,扔在齊腳踝的雪地裡,身下潔白的雪斑駁一片。
罪名——偷竊。
麗妃派人跟蹤阮姿爾,發現她時不時和謝貴人宮裡的小太監見面,還在她床鋪底下翻出藥膏。
謝貴人是皇後一黨的,麗妃當即認定阮姿爾吃裡扒外,正好借機毀了她這張臉,省得日日不安分。
麗妃這事做的高調,謝貴人一向膽小怕事,以為她殺雞儆猴,吓得命人将小太監打了三十棍攆去做苦役。
——這個小太監,便是現在的宋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