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葉姑娘?竟能在此處遇到你?”
當前日才聽到過的聲音清楚的響在耳邊時,言黎緩緩站住了腳步。
眸光晃到巷外站着的人,她眨眨眼,熟稔的露出标準笑容,“啊……是明娘子,好巧。”
明娘子?白明沉默一瞬,旋即扯了扯略帶僵硬的唇角,裝作無事的繼續說了下去:“是很巧,竟能在此處遇到姑娘。你這是……?”
“閑來無事,在城裡随便逛逛,”言黎擺擺手敷衍了一句,又笑嘻嘻的問,“明娘子你呢?”
“……”白明忍無可忍,終究還是覺得有必要将自己的名字糾正,故而硬邦邦道:“我姓白,不是明,姑娘怎麼總是說錯?往後可記住了。”畢竟日後,我們也許會經常見面。
“噢,噢,白,白,我記住了,我記住了,我記住啦。”言黎疊聲點頭應着,但看她的樣子卻已然将自己說的話遠遠的抛之腦後了——可偏偏她又将乖巧懂事的模樣做到了十成十,讓人根本找不到挑毛病的空間。
這下哪還顧得上什麼君子端方,白明登時如被食物卡到了喉嚨的白鵝般用力伸了下脖子,将這口窩囊氣咽進嗓子,直梗得腦袋都嗡嗡的疼。她勉強微笑了一下,“自從上次一别,我又聽到了不少關于葉隼的傳聞呢,姑娘常在城中走動,也聽說過嗎?”
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再想到上次見白明時她說的那些話,言黎的眼神又不免有些發直。不過還是她努力裝出了一副自如的樣子,隻含糊道:“聽到了一些。”
白明擡起胳膊,用手中的胡餅擋住大半張臉,好奇的露出一雙盈盈的笑眼,仿佛隻是随口一說:“也不知道葉隼每日在丹陵王府都做什麼?總不能真當了殿下的座上賓吧?我猜……會不會是幫丹陵王殿下暗中處理那些不合殿下心意的人去了?她武功那樣高強,想滅一家的門應該都不在話下吧,一夜殺盡,連一點痕迹都不會留下。”
言黎愣了一下,幫丹陵王暗中處理不合心意的人?他們都是這樣想的嗎?那在外人看來,不就相當于她直接進入了陸明晞的陣營?
師傅的話又開始在她的耳邊轟轟作響,震得心髒都開始如擂鼓般狂跳起來。
想滅一家的門應該都不在話下……那進入皇宮呢?那……皇帝呢?她是否進入皇宮都如探囊取物,是否又能直接……弑君呢?遠在京城的皇帝,會不會因為自己“站”到了丹陵王的陣營中,而對自己生出額外的關注、警惕與殺心呢?
自從言黎入世以來,一直對廟堂之事避如蛇蠍,直到遇到陸明晞才開始真正接觸。雖然還從未親身經曆過這樣的事情,但她看的話本子上卻寫過不少——那些在故事中替換到“葉隼”角色的大俠們,結局似乎都算不上太好。
想到這裡,言黎隻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她第一次産生了怕的情緒,也忍不住在心中升起了很小很小的埋怨。進丹陵城是她自己願意來的沒錯,但為什麼陸明晞身為一個堂堂親王都不能将葉隼的消息捂嚴實嗎?為什麼不能讓她隐秘的做事呢?又或者,陸明晞——
下面的那些,言黎不敢再去細想,她開始有一點畏懼了。
怕事情真的是她想的那樣,更怕她們并肩所經曆的那麼多,全部都是一場算計與籌謀。
一個舉世聞名的江湖第一,一個溫家山莊的小少主,一個手握世間所有消息的雲霁閣閣主,一個琅琊孔氏未來的家主,這些身份堆疊起來……足夠一個别有用心的人去利用了。
強迫自己從紛亂的思緒抽離出來,言黎身形晃了晃,望向面前的白明強撐着打趣道:“不太清楚,我這樣的小蝦米,怎麼能知道葉隼在幹什麼?猜也是猜不到的。”
白明的目光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輕輕一頓,旋即輕笑起來,語氣松快的轉變了話題:“也對,姑娘當我胡說吧。”
“那個什麼,隔壁王阿婆家的狗的第二隻狗崽要生孩子了,我先走了,得去幫忙接生,”言黎深吸一口氣,沖着白明随便拱了拱手,轉身撒腿就跑,“明娘子,告辭。”
在聽到那個即使糾正一百遍也依舊錯誤的稱呼後,白明臉上氣定神閑的表情微微一僵,而後對着她飛快遠去的背影狠狠沉下了臉。
真是不識好歹!!
回到王府,言黎正好與押送着刺客的孔硯成碰上了。她在拐角處站定,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将原本思慮重重的表情變化成正常模樣後,這才笑吟吟的迎了上去。
不料才剛邁出幾步,言黎就毫無防備的突然與一從南向北奔跑而來的小兒撞在了一處。她“嘶”了一聲,用手兜住小孩的胳膊往上一轉一提,好歹是沒讓後者狠狠跌在地上摔個狗吃屎。
小孩驚恐的穩住身形,眼睛向下一瞟,登時“哇”的大哭起來。
言黎跟着往下一看,隻見一根紅豔豔的糖葫蘆此刻正躺在兩人腳下的地上,已順利均勻的裹滿了土。
“我的糖葫蘆……”小姑娘低低的念了一聲,旋即用袖子抹着眼睛,傷心欲絕的哭了起來,“我阿娘剛給我買的……嗚……”
看着這哭到仿佛一擠就能從身體裡流出一大汪湖泊的小孩,言黎摸了摸懷裡的錢袋子,蹲下身好聲好氣的說:“好姑娘别哭了,我再給你買一根好不好?”